妮可跟著帶路的修女來到了荊棘騎士療傷的地方。那是個被四葉草包圍的小屋子，墻上爬滿了爬山虎，就像森林里的房子一樣。

推開門，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

“滾開！”

是男人嘶啞的怒吼，陶瓷碗被扔到了墻上，四分五裂，差點砸到妮可的臉上。那個給荊棘騎士吉伯德送藥的小修女嚇得閃到了一邊，默念主，讓自己平靜下來。

妮可看見一個幾乎渾身纏著繃帶，只有一只手臂的高大男人正在屋子里發瘋。他沒有穿盔甲，也許他以后也都沒有機會穿了，失去了一只手臂擊碎了他驕傲的自尊，把他從意氣風發的圣職者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但這也許還不是他真正癲狂的原因。

妮可知道，和他一起的兩個朋友已經永遠進入了地底長眠，“天空城三帥”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就算你這樣自暴自棄，他們也不會回來了。”妮可撿起了荊棘騎士扔在了地上的一幅壁畫，玻璃框已經碎裂，畫上的是一個寧靜的小村莊。

“是你，獵魔人。”荊棘騎士吉伯德看著妮可，停止了繼續破壞的沖動，“呵呵，他們也把你救出來了。”

荊棘騎士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他們把你帶了回來，卻把亞力克和哥達留在了那個黑暗冰冷的地下混沌角斗場。”

“可能是因為我還有呼吸。”妮可突然覺得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有些冷酷無情。

“如果……如果那些人也把他們帶了回來，也許，還有救……”荊棘騎士說著說著，眼圈紅了。雖然這只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

滿身窟窿失去呼吸的光頭矮人，和化為焦炭只剩下四肢的苦痛寺僧，也許上帝能救得回來吧。

荊棘騎士的聲音哽咽了。

“你難道不想為他們報仇嗎？”妮可的眼里有光芒在閃。

“報仇？”荊棘騎士看了一眼妮可，無奈搖頭，“我們圣職者的心中怎么可以埋藏怨恨，而且那些惡魔也已經被消滅了……”

妮可思索了一下，想到了獵魔人工會給她安排的任務，也許可以從這些天空國來的圣職者身上得到一些線索。

“實在是非常可惜，你們本來是受教會器重的圣職者……”妮可試探地說，“可是誰又能料到混沌角斗場突然會有惡魔出現呢！”

荊棘騎士已經被悲傷沖昏了頭腦，心里也不設防，一個可惡的身影浮現在他的腦海里，教會秘密下達的命令伴隨著他滿滿的恨意脫口而出。

“都怪那個該死的安德烈！”

“安德烈？”妮可眸子一亮，“他是誰？”

“是個和亡靈有接觸的巫師，”荊棘騎士用手狠抓桌子的邊緣，仿佛要把它捏碎，“我們一路從天空城跟著他到了加恩加，進入混沌角斗場，他一定在搞什么小動作！”

小動作？

“比如說，解除惡魔封印這類的事情嗎？”妮可在空氣中嗅到了貌似真相的味道。早在她殺掉狂獅獸的之后，她就感覺到了惡魔掙脫封印的力量波動，只是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荊棘騎士聽了妮可的話之后，十分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猶豫著是不是要繼續說下去。

過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什么決心似的，荊棘騎士和盤托出，“我們一直在暗中監視著安德烈，但是中間跟丟過一會兒，當我們意識到情況不對之后，一直在找他。根據艾倫子爵提供的混沌角斗場的設計圖到了獸房，也就是角斗場飼養和看管兇獸的地方，發現那里……”

荊棘騎士頓了一會兒，繼續說，“全部都是尸體，沒有幸存者。”

妮可看著荊棘騎士的眼睛，想象到了獸房里全是血淋淋的管理員的尸體的情景，那一定是惡魔干的。

“然后，我們就出來了，”荊棘騎士皺了皺眉，“這才發現有惡魔，于是加入了戰斗，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天衣無縫。

妮可覺得有些怪異，但是一時間又想不到是哪里有問題。

但是一個重要的人物出現了，巫師安德烈。

妮可在混沌角斗場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么一個人，或者說她見過，但是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安德烈。至少現在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安德烈和混沌角斗場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甚至直接或者間接地參與了惡魔交易。

至于這些惡魔身上的封印到底是不是安德烈解開的還需要進一步調查，妮可很想知道他們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

荊棘騎士已經把自己知道的幾乎都告訴了妮可，一天之內自己失去了相伴幾年的最親密的兩個戰友，而他自己也成為了廢人一個，肯定不會再受到天啟教會的重用，心里非常失落。

妮可看著荊棘騎士悲傷痛苦的樣子，心里有些黯然。

雖然她自己沒有親眼見到光頭矮人亞力克和苦痛寺僧哥達被惡魔殘殺的樣子，但是荊棘騎士被長角惡魔當做橄欖球在空中拋來拋去的場景卻印象深刻。

她只記得自己那時候憤怒到了極點，然后……越想頭越痛。

后面的事情卻是怎么也記不起來了呢。

妮可收斂了思緒，既然安德烈可能和惡魔交易這件事情有關系，自己便可以從安德烈這個人入手調查。

她對荊棘騎士說，“長角惡魔已經死亡了，但是安德烈還活著不是么？畢竟是他把你和你的朋友們帶進混沌角斗場這個死亡墓地的。”

荊棘騎士沉默不語。

妮可繼續說，“而且教會交給你們的任務你們還沒有完成，如果就此放棄，那你的兩個朋友不是白死了么？”

“教會不會再信任我了，”荊棘騎士痛苦地搖頭，“他們不會對一個廢人委以重任，安德烈以后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沒有關系了。”

荊棘騎士說出這句話之后終于壓抑不住內心的絕望痛哭了出來！

“對不起，亞力克……對不起，哥達……我沒有辦法為你們報仇！對不起……對不起……”

荊棘騎士再也沒有平時的成熟穩重，沒有身為圣職者的驕傲，沒有意氣風發和那股不怕一切的自信，像個小男孩一樣哭了出來。

應該說些話讓他安心吧。妮可有些心酸，自己親密的人離開這個世界，離開自己的感覺自己不是沒有過。手上叔叔留給自己的獵魔人勛章好像重了一些。

“我會去追蹤安德烈。”妮可對荊棘騎士說。

他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妮可。

“在調查清楚之前，我不會殺他。但是如果發現他是個作惡多端的人，我定不會饒他。”妮可的話像是給荊棘騎士吃了一顆定心丸。

在妮可轉身離開的時候，荊棘騎士叫住了她，送給她了這句話。

“混沌角斗場最大的投資人是曙光子爵艾倫，他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妮可頓了頓身影，說：“謝謝。”

“但是在去找子爵之前，我建議你換一身衣服和把鞋穿上。”

這是荊棘騎士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