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通沒再喚出那柄烏黑錘子，也沒讓白荷蓮臺現身，就這么一步一步順著山路往回走。這條道他走了半輩子，只是換了如今的身份再踏上來，腳下的觸感竟生出幾分陌生的熟悉。

天色漸漸沉了，鉛灰色的云壓得很低，把最后一點日頭也吞了進去。踩在厚厚的落葉上，腳下發出“嘩嘩”的碎響，像是誰在暗處磨牙。道旁的樹杈上零星掛著兩三片枯葉，風一吹就打著旋兒往下落，襯得這晚秋越發荒涼，連空氣里都飄著股蕭瑟的涼意。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鬼嚎，那聲音尖細得像破了的竹笛，裹著刺骨的寒意飄過來，聽著慘白又無力。換在從前，顧大通怕是早嚇得魂飛魄散，順著坡就滾下去了。可如今他是冥界陰帥，周身那股子幽冥煞氣，尋常鬼魂見了都得趴在地上抖成篩糠，哪敢在他跟前造次？

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依舊邁著步子往前去。心里倒嘀咕了句：這地界怎么還有不長眼的？

快到家門口時，他忽然停住腳。院門口立著兩根“柱子”，細看才發現是兩個青面獠牙的精怪，杵在那兒跟兩座小山似的，腦袋快頂著天上的云了，四只眼睛瞪得溜圓，惡狠狠地盯著來路——這是擺明了來挑事的。

顧大通嘴角勾了勾，也懶得廢話。左手飛快捏了個“雷部鎮煞訣”，指尖噼啪冒起幾點藍火，右手往前一指，一道碗口粗的閃電“咔嚓”劈在左邊那精怪身上。那大家伙晃了三晃，渾身電流亂竄，發出“滋滋”的響，看著是吃了不小的痛，喉嚨里擠出幾聲悶哼。

沒一會兒，倆精怪“嗖嗖”縮成常人大小，露出了原形：頭大得跟笆斗似的，腿卻細得像曬蔫的竹竿，肚子圓滾滾的，一看就是剛飽餐過。

那大頭精怪顯然不認得顧大通的身份，見他就一個人，竟梗著脖子狂吼起來，唾沫星子噴得老遠。可吼了半天，眼前這黑衫漢子愣是一動不動，跟釘在地上似的，眼神冷得像冰窖。

精怪心里發了毛：這人不對勁！看著沒什么氣勢，可身上那股子味兒……比地府的判官還嚇人！它眼珠一轉，覺得還是先溜為妙，真打起來怕是討不到好。

正想轉身鉆地，腳下忽然“咕咚”一聲陷出個深坑，黑黢黢的深不見底，像是直通幽冥。

“想跑？”顧大通冷哼一聲，右手再指，一道黃符化作利劍，“咻”地沖上半空，對著那精怪后心就刺過去。只聽“咚”的一聲炸響，黃符劍炸開一團金火，精怪“嗷”地慘叫一聲，化作一張殘破的魂卷飄下來，慢悠悠落在顧大通手心里。

他捏著那薄如蟬翼的魂卷，指尖劃過上面扭曲的黑氣，淡淡道：“好好在里面反省，等你戾氣消了，我自會放你出去。”

說完，他抬手一甩，魂卷“嗖”地飛出去，穩穩夾在屋檐下的椽眼里，被夕陽最后一點光映得透亮。

顧大通拍了拍手，看了眼緊閉的院門，背著手邁過門檻走了進去。院里的老槐樹在風里搖了搖，像是在跟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