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長長的一聲噴嚏，張繡使勁裹緊了身上的毛皮大氅，一邊用手抹了一把通紅的鼻子，一邊詛咒著這突然就變壞的天氣。

在張繡身后，是成群結隊的西涼騎兵。蒼茫的雪地里，這三千騎兵很是扎眼。

雖然在這個時代有個代步的牛馬比起用兩條腿趕路省事省力很多，但是騎馬其實也是個相當折騰人的事，尤其是在馬鐙沒有大規模普及的情況下。要是在后世，一般人的身體素質絕對支撐不起一整天的騎馬行軍。但是張繡現在擁有的身軀卻是相當強健的，連續三日兩夜的長途跋涉，也沒有讓張繡的身體感覺到多少過激的反應。

忽然前方飛奔過來一騎。這名哨騎身著輕便皮甲，并未配備騎兵的常規武器長矛，而只是挎了一把腰刀。胯下戰馬也未披馬甲，奔馳極為迅捷，眨眼便到了張繡跟前。

只見這斥候飛速馳至張繡馬前兩馬距離，隨即拉緊馬韁，停住戰馬腳步，翻身下馬半跪在張繡馬前。抱拳道：“稟將軍，賈大夫的車馬就在前方二十里處。”

張繡一擺手，這斥候便站起身再次翻身上馬。張繡扭過身子向身后喝令道：“賈大夫就在前方不遠，全軍聽令，加鞭前進！”

自從第一次在軍營門前大喊了一聲之后，張繡便是有了大聲吼叫的習慣。一方面是受到了這個時代人們習慣大聲說話交流的影響，另一方面，張繡覺得自從自己在數百號人面前喊了那一聲后自己的自信心也隨之發生了改變。

賈詡在西涼軍中向來知名，騎兵們聞聲頓時一陣興奮，跟著主將在積雪并不厚的雪地上縱馬疾馳起來。

……

南陽通往武關直道某處，張繡終于見到了大名鼎鼎的毒士賈詡。賈詡乘坐的是一輛馬車，而除了他自己，其妻子兒女全部都被段煨扣押在武關。護送賈詡的有段煨手下的一隊士兵，頃刻便被張繡麾下成百上千的騎兵圍住，兢兢戰戰不能自已。

將近知命之年的賈詡步下馬車，這個歲數在古代已經算是老邁，賈詡也不例外，下車的那瞬間張繡甚至有種這個老頭估計都沒幾年活頭了的感覺。

但是張繡翻身下馬與賈詡面對面的時候，卻是從賈詡那雙歷經人事的眼中感受到了很濃厚的生命氣息。

賈詡：“將軍日夜兼程驅馳數百里，就為了早幾日見到老夫么？”

張繡：“賈大夫不嫌后生輩小勢微而來，繡誠惶誠恐，請賈大夫今后不吝賜教，助繡一臂之力！”

人精如賈詡，自然明白張繡說出這番話可不僅僅只是為了示好拉攏。不過他卻不動聲色，轉口道：“天有不測風云，驃騎將軍正值壯年卻……將軍還請節哀！……老夫也不再是朝廷的光祿大夫了，但既然與你叔侄二人同鄉而出，又素來相知相善，將軍今后看在老夫這把歲數上，叫一聲先生即可……”

張繡自然不是這種老狐貍的對手，三兩下就被賈詡繞的找不到自己的話頭了。便是只能唯唯稱是。

賈詡環視周圍，大概估量了一下跟從張繡的騎兵數量，忽然問道：“將軍既已攻下穰縣十余日，荊州軍可有異動？”

張繡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一般，擰著眉頭回道：“我軍攻下穰城之后，劉表便派遣蔡瑁率軍駐防在新野，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異動。”

賈詡忽然作勢就要跪下，張繡反應也很快，立馬是扶住賈詡。

“文和先生這是何意？”

賈詡一張老臉全是自責之色：“將軍安身立命所依仗者，西涼騎兵也。而荊襄九郡并無產馬之地，劉表麾下兵馬雖眾，但卻缺乏用來沖鋒陷陣的精騎。是故劉表不敢輕易出兵與將軍野戰。而今將軍為迎老夫而盡出精銳騎兵，若是因此丟城失地，老夫可怎么擔待的起。”

張繡自以為帶著數千騎兵前來迎接賈詡，展現自己誠意的同時還能讓賈詡一覽自家軍容軍力，卻是根本沒想到這方面。此刻一細想便難免有些憂慮，但是心中卻無半分悔意。

“若得文和先生，足抵百萬雄兵，何懼劉表之輩？若先生此刻有奇謀妙計，繡愿率這三千西涼好漢兒直取襄陽，摘下劉表老匹夫那顆頭顱！”

聽完張繡這番話，賈詡心里對張繡的印象卻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反轉。距離兩人上次相見相別并未隔了多長時間，張繡的氣魄城府卻已是與之前的武將形象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說是大相徑庭……看來至親至善之人的意外身亡確實是能夠影響和改變一個人的。

“將軍言重了，老夫出的主意，不過是些保命的計謀，哪里稱得上奇謀？承蒙將軍照顧，老夫自當盡心用力。”賈詡面露愧色。

看著賈詡，張繡知道賈詡這一下可不是裝出來的。世人皆稱賈詡為毒士，可是賈詡自己喜歡毒士這個名號嗎？而世人皆以為賈詡計謀毒辣，可是賈詡真的是毒辣之人嗎？為李傕郭汜出謀劃策反攻長安，怕是賈詡這輩子最后悔出的主意了。那時被裹挾在亂軍中的賈詡根本未曾料想到，自己當時的一個為求西涼兒郎們自保的主意，竟然使得關中三輔比起董卓時期變得更加混亂不堪民不聊生，竟然使得東漢王朝在幾經易手中差點傾覆。

西涼軍重奪長安以后的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賈詡的預期。四巨頭排名老幺的張濟胸無主見，不諳政治斗爭之道，一直被其他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排擠在權力中心之外，甚至最后還被西涼軍閥們聯合擠兌出了關中。剩下的三巨頭，作為制衡的重要一環樊稠卻很快被設計殺害，而主事的李傕郭汜更是兩個誰都救不過來的糊涂蟲。而這兩個政治智商也欠費的糊涂蟲能夠能夠把控長安朝廷數年，把整個關中搞得烏七八糟還活得好好的，本身也是個不可思議的事情。

兩人不再過多談論。張繡知道是段煨扣留了賈詡的妻兒老小，而與護送賈詡前來的士卒無關。便是揮手讓部下讓開路放他們離去，臨走讓其給段煨帶話：“回去轉達你們段將軍，賈大夫與吾與他都有同鄉之誼，今后自當多加聯絡，互為援手。”

領頭的都尉慌忙稱是，一秒也不敢多逗留，立馬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