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三天后,大學城。
上午,天氣依舊悶熱,天上時不時有戰斗機編隊飛過。
唐子陽捏著一瓶領來的礦泉水一路溜達到了隔壁學校,校園里依然冷冷清清沒有幾個人,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金城市直接被炸回了二十世紀初,想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復課是不可能了。
每走一段都能看到幾輛撞在一起或者掛在馬路牙子上的汽車,偶爾還能看到地上已經變得極淡的血跡,唐子陽大概能想象當時那些車子瞬間失控,變成無頭蒼蠅亂撞的混亂景象。
金城市的電力供應只恢復了部分城區,網絡和無線通信也僅僅只有少數地區才有,爆炸產生的電磁脈沖把供電系統和通信線路給搞癱瘓了,不過好在金城在遭受了短時間的混亂之后,外界救援力量,警察和后續到來的軍隊很快穩定住了局勢。
各地趕來的救援隊還在源源不斷開進,官方粗略估算的遇難人數已經突破了六位數,而爆炸中心點兩公里半徑內全部被封鎖,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軍人和警察,之所以沒有造成大規??只艅t是因為政府機構并沒有在爆炸區域發現任何有害的輻射或者其他的核爆次生災害。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究竟是不是核彈襲擊?唐子陽這兩天總是在想,可是想到那道巨大的光柱,他還是忍不住想到了更多的東西。
人類早在十多年前就發現了地球以外的生命,雖然根據傳回來的圖像看那就是些十分落后的單細胞生物,但是人類總算確定了自己并不是宇宙中的獨行者,既然能有這些簡單的生命在地球外生存,那么說不定就有更高級的生命體存在呢?
自那以后國際局勢其實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一股淡淡的緊張氣氛籠罩在了全人類的頭上,各國都在明里暗里抓緊研制各種太空武器。民間也有很多激進的團體在大肆宣揚所謂的“黑暗森林“(注1)理論,渲染發現地外生物的危險性。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于林間,輕輕撥開擋路的樹枝,竭力不讓腳步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呼吸都必須小心翼翼:他必須小心,因為林中到處都有與他一樣潛行的獵人,如果他發現了別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開槍消滅之。在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獄,就是永恒的威脅,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將很快被消滅,這就是宇宙文明的圖景,這就是對費米悖論的解釋。
被發現,總有一方被消滅!(注2)
不管唐子陽怎么想,由于這次的爆炸事件,外界肯定早就炸開了鍋,只是由于金城通訊癱瘓和一些其他的原因,他們還不知道而已,但他能肯定的是,其中肯定有這樣的說法。
除去去外面領生活物資,唐子陽那天睡醒了之后就一直待在宿舍,他還在消化這件事情給他帶來的心理影響,在經歷了被恐懼和不安支配的前兩天后,他今天終于決定好好想想這件事情,然后準備忘掉它,安靜的做一個劫后余生的幸運兒。
“子陽學長!子陽學長!”走到運動場邊的一棵大樹下時,唐子陽忽然聽到有人喊他,抬起頭瞇眼一看,在不遠處操場上無數藍色的物資帳篷群里有一個穿著紅色志愿者馬甲的矮個子男生在沖他招手。
直到那個男生一路小跑過來到不遠處時才看清正是那天拉活的時候碰到的那個劉小飛,“子陽學長,真巧!沒想到真的又見面了!”
“額,是啊好巧。”,唐子陽勉強撐起一個笑容看著站在對面的“小學弟”。
“學長你沒事就好,還沒吃飯吧,走,一起吃飯去!”,劉小飛也不管唐子陽不冷不熱的反應,硬拉著唐子陽來到了自己的宿舍。
“西邊那幾棟宿舍樓被征用成臨時的病房了,城東這邊所有的物資都放在我們學校的操場上,待會馬上就有的忙了,我在那里幫忙發放物資,所以我午飯得早點吃?!?
劉小飛一邊說,一邊麻利地準備好了兩份救援站提供的自熱食品和一袋面包。
唐子陽看著不停忙活的劉小飛突然說道,“劉小飛同志,嗯...我覺著你人還不錯,所以我決定跟你說件事兒,我已經憋了三天了,再憋就要瘋了,我必須要找個人說說。”
劉小飛給唐子陽擺了雙筷子,聽唐子陽煞有介事的說出這句話后不由得一愣,然后他才支支吾吾說道:“學長你......你這個口氣很像......要跟我表白啊,有事兒你就說唄,搞得這么詭異做什么!”
唐子陽拿起筷子嘗了口雞肉丁,然后就著面包含混不清的說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像你這么貧嘴嗎?”,說完這句后唐子陽把身子往前傾著,看著劉小飛的眼睛認真地說道,“聽著,我跟你說正經的,說出來你別不信,可能聽著有點兒吹,但是我保證下面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完了你再發表看法!”
之后唐子陽便把爆炸當時的場景和他醒來之后的情況跟劉小飛一個細節不差的描述了一遍,然后又跟他表達了一下自己對自己奇跡生還這件事情的一些質疑,說完最后一個字之后唐子陽如釋重負一般的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哎呦可算是說出來了,這下舒服了?!?
劉小飛則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表情很精彩。
“學長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剛才要表達的意思是,發現你活下來這件事情之后你覺得很害怕,因為你覺得你應該是必死無疑的?!?
“大體來說是這個意思。”
劉小飛站起來就要伸手去摸唐子陽的額頭,唐子陽嚇了一跳趕緊躲開,劉小飛半晌之后才說道:“學長你是不是生病了?還是腦子被摔壞了?”
唐子陽明顯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評價,反問道:“我怎么有病了?”
“別人出事沒死都是慶幸到流淚,你可倒好,大難不死還在這里想你為什么沒死,你說你是不是有?。繉W長你這樣顯得很賤吶!”
“可那種情況下不死是不科學的啊!我質疑一下有問題嗎?”
“沒死不好嗎?你怎么知道就是必死無疑?怪你咯?你是不是真的摔壞腦子了?”
“哎跟你這個學美術的真是沒法交流!吃飯!”唐子陽只好結束這個話題繼續對付食物。
吃完之后又閑聊了幾句,劉小飛便繼續去做他的志愿者工作。
從劉小飛那兒離開后唐子陽開始在大學城里轉悠,心里似乎也舒服了許多,確實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在眼下這種環境里,六位數的遇難人數看起來真的讓人膽戰心驚,而再想想爆炸當時的場景,唐子陽忽然覺得現在能吸到的每一口帶著消毒水味道的空氣都是那么有滋有味。
而當時那種恐懼自己為什么沒死的心理活動,他現在再回想起來,竟也隱隱覺得有些奇怪。正這么想著,唐子陽突然覺得頭皮一陣發涼,此時他剛好走到一棟老教學樓的一處拐角處,很安靜,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隨后那種發涼的感覺在拐角處走過來一個人之后竟然直接變成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他幾乎下意識地雙腿錯開膝部微曲,一拳向著那個人的面門擊去!
拐角對面走過來的那個人反應極快,略微一偏頭躲過了這毫無道理速度極快的一拳,然而不等他有下一步動作,唐子陽一擊不中后借拳勢未盡,矮身一撲便直接撞了那人一個滿懷。
那人也毫不示弱,后退三步穩住身形后右膝閃電般抬起砸向了唐子陽的臉,唐子陽抬起左臂擋下膝擊后猛地后仰推開那人,下一刻就聽見那人的肘尖擦著自己的耳朵擊在了空處!
唐子陽心里的那種極度危險的感覺促使他迅速展開了反擊,仍然是拳出如風直襲面門,那人直接側身抬起右臂硬擋一記,然后他的左手搭上了唐子陽的右手腕順勢一拉,蜷起的右臂直接彈起鉤住了唐子陽的后頸,整個人順勢往后一帶就要把唐子陽拉倒在地。
唐子陽右腿往前一頂,仰頭站直了身體,左手握拳狠狠地砸向了那人的太陽穴,那人避無可避只好松開右手再擋一拳。
很快兩人便纏斗在了一起,拳腳相接的清脆啪啪聲接連響起,最后兩人各自在對方胸膛上印了一腳后才分開。
唐子陽瞇了瞇眼,這才看清楚對面站著的人,看起來二十多歲,是個比自己還要黑的寸頭大眼小哥。
“你是不是有???!”司馬辰看著對面那個瞇著眼的男孩,窩了一肚子的邪火,不分青紅皂白打人,還每一招都是攻擊要害,剛才稍微有些大意的話現在他估計已經站不起來了,越想越火的司馬辰忍不住吼了出來,“上來就打,黑社會啊!還講不講道理?我認識你嗎你就動手?還瞇眼睛!還要打是嗎?”
“不是不是,這是個誤會,對不住啊對不住,我真是認錯人了,瞇眼睛是因為我眼鏡丟了,近視眼,真的,如假包換近視眼,瞇了眼才能看清楚你,對不住啊對不住,沒傷著吧!”
唐子陽嘴上不停的道著歉,但心里卻已然亂成了一鍋粥,因為到目前為止他的大腦里除去理智讓他停下之外,好像有個聲音還在告訴他,對面這個人有危險,需要消滅!
他在不停的深呼吸,甩頭想要把這種感覺壓下去,可就在這時,他再次感覺到了比剛才還要強烈的警兆,然后身體在一瞬間失去控制做出了強烈的應激反應,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剛剛轉過拐角看到他倆的路人被自己一腳踹飛,很遺憾的是這次來的人似乎沒有唐子陽和司馬辰這樣的好身手。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被飛來一腳踹翻的那位同志掙扎了好半天才喘著粗氣爬了起來,嘶啞著聲音沖著站在那里瞇著眼的唐子陽吼道。
“我也覺得我現在應該是有病了?!碧谱雨柲康煽诖舻乜粗莻€倒在那里的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