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陽舔了舔牙齒，然后他便轉過身來。

“弟弟做東當哥哥的怎么能不給面子，來來來，咱哥倆今天就好好喝一杯！”

唐子陽無比熟絡的拉著那個矮胖的男孩坐了下來，臉上的笑容無比親切，好像眼前這個矮胖子真的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弟弟。

“服務員，你們這兒最好的酒上兩瓶，我弟弟請客！”唐子陽接著便招呼道。

不遠處早就侯在一邊心里打鼓的服務員頓時傻了眼，心道您二位剛才差點兒打起來，這位也是，人家稍硬氣點兒就慫了，剛才不是還挺牛的么，看來也是個軟蛋。

心里瞧不起但態度上可不能有差錯，服務生微笑著問道：“您要白酒還是紅酒？”

唐子陽可不關心自己在服務生眼里的形象，他依舊笑著轉頭認真問那個矮胖子：“小兄弟，咱喝點兒白的還是紅的？”

矮胖子嘴角帶著一絲無比輕蔑的笑容淡淡說道：“都行！”

“那成。”唐子陽似乎完全沒有看到矮胖男孩臉上的鄙夷，轉頭對著服務生面不改色的說道：“白的紅的，最貴的，各來一瓶！”

之后唐子陽的表現已經讓坐在不遠處的司馬辰哭笑不得，再點了一桌子菜之后他真的和那個矮胖子在桌上無比親切的聊了起來，說著一些不疼不癢不咸不淡的話。

明明是一堆廢話卻被他說出了十二分的久別重逢之感，司馬辰看著桌上那個拿著筷子敲著杯子笑得滿面春風的少年，心里卻怎么也生不出荒唐的感覺。

“唐子陽啊唐子陽，你應該去做演員的。”司馬辰心里暗道，不過他已經不準備再看下去了，結了賬之后他本能的跟唐子陽打了個招呼便要走。

話剛說完司馬辰便暗道一聲“糟糕！”。

果不其然，唐子陽無比迅速地站了起來朝著司馬辰說道：“誒，程序員你別走啊，過來一起！”

接著他對那個矮胖子說道：“弟弟，那邊那位也是我好兄弟，之前太高興忘記介紹了，他可是金電公司的大工程師，社會精英階層，咱們一起喝個痛快！”

矮胖子眼里滿眼戲謔，他倒是想看看這個軟蛋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于是他便點點頭，起身便對著司馬辰招呼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既然都是朋友那就過來喝一杯，剛才有些怠慢了，來來來。”

說著他便拉開身邊的一把椅子向著司馬辰做了個請的手勢。

司馬辰看了看依然笑得很真誠的唐子陽，然后又抬手看了看手表，給唐子陽遞了一個大有深意的眼神之后便也無比自然的坐了過來。

“來來來，咱們走一個！”唐子陽抓過三只喝水用的大杯子，拿起酒瓶子就倒，紅的白的各一半，倒滿了三個杯子，然后推到了司馬辰和矮胖子的眼前，笑容無比真誠。

司馬辰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唐子陽，伸手便端起了一個杯子，矮胖子臉上的肉輕輕抖了一下，不過他眼里閃過一絲狠厲，也端過了眼前的杯子。

旁邊站著的保鏢早就被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而另外兩個坐在席上的男孩兒看見矮胖子被搞了一大杯酒頓時有了跟班的覺悟。

“哎，有你這么倒酒的么？跟你喝酒是抬舉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一個男孩對著唐子陽惡狠狠的說道。

“哎，怎么跟朋友說話呢！倒了我就得喝，咱們是東家，這位大哥沒見過這么貴的酒，想多喝點兒有什么錯嗎？你給我閉嘴！”矮胖子故作生氣的訓斥道。

而那兩個跟班也有模有樣的沖著唐子陽道歉。

唐子陽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那個兩個人，他只是瞇著眼看著胖子，然后說道：“哥哥我先干了！”

話音一落便一口喝干了杯子里淡紅色的酒液。

司馬辰隨后也喝干了杯里的酒，做派依舊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

矮胖子眼角的青筋微跳，也皺著眉頭喝光了杯里的酒，喝完之后他的臉被漲得一片通紅，胃里如同火燒一般。

“小弟弟好酒量，吃菜！”唐子陽哈哈一笑便又開始自顧自的對付起了桌上的食物。

接下來的五分鐘里六個人坐在桌上依舊是不著邊際的說著廢話，矮胖子和兩個跟班毫不意外的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紅發女孩身上，不過女孩一言不發，她的眼神總是穿過他們，飄向飯店的角落里那個拿著本雜志出神的男人身上，就像穿過空氣一般。

唐子陽則和司馬辰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一周前的那次爆炸，似乎桌上就剩下他們兩個。

“那照你這么說，這個不是核彈攻擊？”唐子陽問道。

“不是，如果是核攻擊的話那么大半個金城市都要被炸平，這片區域連同金電公司的樓都要被摧毀。”司馬辰仔細抿著杯子里的紅酒說道。

看著他這個動作，唐子陽忽然就想起了那天明顯有些異樣的林若竹。

而矮胖子似乎沒在紅發女孩那里找到什么樂子，也聽見了司馬辰的話，他嗤笑了一聲便隨口接道：“幸虧只炸死了城西的那些窮鬼，不過死了的好，眼里清凈！”

司馬辰瞳孔微縮，轉著紅酒杯的手也停了下來，然后他看向唐子陽。

剛才閑聊的時候唐子陽說他家就在城西，爆炸正中心。

唐子陽也緩緩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然后他的腦海里開始浮現出一些人和一些事，這一周以來他都刻意不去想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住對面的周大爺經常一個人去樓下遛狗，那是一條很蠢但是很好看的哈士奇，唐子陽經常喂它，它會經常舔唐子陽一臉口水，而且它糟蹋過唐子陽無數卷放在廁所的手紙。

斜對門住的是一對外地來的小兩口，生活的很努力很辛苦，唐子陽經常去他家蹭飯吃，還偶爾和那個男人喝兩杯，然后他的老婆總會帶著笑看著自己的男人跟唐子陽大談他曾經的夢想，他一直想做一名攝影師。

隔壁住著的是個時刻都濃妝艷抹的女人，她拿著昂貴的包卻啃著最便宜的大餅，經常在凌晨四五點鐘的時候一臉疲憊的回到家，唐子陽經常聽到日出前隔壁房間里傳來的哭聲，壓抑而無助。

然后是樓上玩音樂的長發小哥，樓下小賣部里的禿頂大叔，面館里長相清秀的打雜小姑娘，小區門口那頂大檐帽永遠斜著戴的保安大爺。

無數熟悉而又叫不出名字的面孔在他眼底一一閃過，那條哈士奇再也不會在半夜沖著月亮嚎叫，那個男人再也做不成攝影師，小區煎餅攤前再也不會出現一個疲憊而又光彩照人的漂亮女人。

深夜里淡淡的情歌沒有人再去唱起，小賣部里也不見了圍著打牌的大叔們，那個小姑娘或許依然沒有買下那件好看的裙子，每天早上小區門口那聲“唐家小子”再也不會響起在唐子陽的耳畔。

一切都再也無法發生了。

因為他們都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