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逆萌（二）

在家族成員萬般阻撓下，他們還毅然決然舉行婚禮，就在加州一個鄉村的日子舊教堂，兩個人接受身邊好友的祝福，雖然過程很是簡陋，但彼此之間都洋溢著幸福。婚后，兩個人都已經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暫時的困境讓一對年輕人更加堅定自己想要什么。

提及中東，有些人從未見過它的真實樣貌，遮著神秘面紗的它，大多數人或許都想到的是富豪遍地、富得流油的地區，也許聯想到那里戰亂頻發，在那個地方每走一步就是危機四伏。的確，中東地區蘊含著豐富的石油資源和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但所有美好事物的背后，他們付出的代價是常年不會缺少的戰爭和民眾紛亂，為了一時利益，有許多愿意為參戰國一方賣命的人。包括，有些中東國家即使深知自己國的軍事力量并不強大，但他們也樂意花大量的錢購買精良的武器炸藥等裝備，他們還會找尋雇傭兵團忠心為他們賣命。

他們婚后第二年，正爺爺就入伍進了部隊，他被當地政府強制要求，去到伊拉克附近地區當兵，簽訂的合約是兩年駐扎在那邊，平時經歷死里逃生不說，萬一對方變卦撕毀合約，不知等到何年何月才是歸期。確定正爺爺非走不可的消息時，任奶奶已經懷上他們的第一個孩子。轉眼四天后，到了正爺爺離開加州啟程前往伊拉克。那天，送別的車站點是在蘇羅庚火車站，任奶奶一大早就起來為正爺爺收拾行李，帶的東西不多，都是些生活洗漱衣品，幾件單薄的衣服，其他也不敢多拿，合約里有要求，一些標注有身份信息的物品一律不準出現在隨身行李里面，就算勉強帶了也會被扣下。

那是個破舊的鐵皮火車站，二戰時期留下的，鐵路設施已經年久失修變得荒廢，任奶奶扒開窗戶一看，飄灑而下滿是落灰，每節車廂里的座位都已經生銹，一股尸體腐爛的氣味濃重了整個四四方方的空間。由于人員運輸任務涉及機密，所以才臨時決定通過這個荒廢火車站作為始發點。

我和孩子等你回來，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先隨意取個小名，等你回來，我們再給孩子取名字。正爺爺貼著任奶奶的額頭，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時此刻，還是有滴分別的淚水從眼眶中悄然落下，滑往腳邊放著的行李袋。

到時候，我們去到另外一個國家，生活在一個沒有戰亂的安全國度，一家三口過著幸福的生活，不會再有人將我送到如此危險的地方，而且還要上戰場去打仗，稍不注意就可能將命丟在異國他鄉。等我，親愛的。

火車的汽笛聲響徹整個蘇羅庚車站，正爺爺邊揮手告別，一邊邁著沉重步伐走進車廂，他安頓好行李后，從車窗向外探出腦袋，進行最后爭分奪秒的叮囑。布滿銹跡的鐵軌被一滴水沾濕，隨即濕漉的面積顯得更大，漸漸地任奶奶感覺到天空下起了雨，火車關閉上車廂門慢慢向站外駛去。任奶奶由于懷著身孕，她拖著笨重的身體在站臺快走，盡量能跟上火車行駛的節奏。

親愛的，等你回來，我們一定會等你的。

正爺爺像是被封住嘴巴一樣，如何也吐露不出一句告別的話語，連簡單的一個好字也表達不好。帶著對愛人的惦念，對未出生孩子的牽掛，細思極恐的想到今后任奶奶一人拉扯孩子艱難度日，后悔不該連累她。

無情的軌道斬斷兩人相愛的鎖鏈，鐵皮火車帶走正爺爺去往多年生死未卜的遠方，直到車窗外的那副身影越來越模糊，任奶奶才真真切切感知到正爺爺離開了她，不知再見是何時。

正爺爺到達伊拉克后，隨行的同伴有80%的人被長官混編，正爺爺的中文并不是很好，他和其中的一群亞洲人往來沒有其它那么密切，聽說他們是中國還有越南，緬甸過來的難民。

事實上，這輛列車上的人除了正爺爺，他們其中還有互相認識的人，這已不是他們第一次坐進這節車廂。相較之下，正爺爺處在一群人中屬于比較孤單的個體。

火車經過一個隧道后，車窗暗門哐當落下，列車員把唯一可以連接外界光亮的車窗也給遮住，車廂內做滿人卻死寂沉沉的，好像這是一趟通往刑場的路途，車廂底部一位自稱亞瑟夫的男人打破沉默，他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和他珍貴的、首次去往伊拉克時的經歷。

我第一次踏上伊拉克是在前年的4月22日，我不是傳統軍事學校畢業的，也沒有任何關于Arkansas方面血統，是個Pure　Chinese，我是因為找不到工作，頭腦發熱才進的部隊。因為是陸軍，地面部隊的薪水不錯，我本來想加入海軍，但海軍的資格方面比較嚴格，有某些特殊的培訓，所有加入部隊的外籍人都或多或少有入籍的考慮。我也實話實說，這些我并沒有很看重，我看重的主要是那里優厚的待遇。

李泰利曾經是賣汽車輪胎的老板，有關于汽車系列的產品他都販賣過，算是半個行業通。因為出車禍住進醫院，病愈后的他沉迷吃喝嫖賭懶得做生意，多年積累的家產也被他敗光。如今，他還能在這談笑風生，絲毫不避諱的講著關于女人身體那些個隱穢趣事，毫無遮掩梳理起自己盡十年來的過往云煙。這趟賺到錢，就拿這筆刀劍上舔血得來的財富，繼續去妓院找女人。正爺爺見識到另外一番人生百態，車廂里七倒八歪的他們，是那么容易被滿足，因為所謂重要的東西都失去過、擁有過，所以變得不以為然、目空一切，活的那叫灑脫，透徹。

日復一日的訓練，吃著同樣菜色的盒飯，重要節日會分發肉類罐頭。偶爾撥給我們一些食材，允許自己烹飪些家鄉的味道。可以給家人們寫信時，就像學校的初年級學生第一次能發揮有主見的想法，寫出自己內心真實聲音的文章，而不會有老師提出正面反駁或者責備話語一樣，內心覺得無比幸福，滿懷無盡的感恩。

伊拉克的早晨很安靜，同加州凌晨的天空一般。正爺爺喜歡獨自呆著，因為是說難得能自己與這片天空獨處，他能在云朵中看見任奶奶的臉龐，她笑的很自然而然，他估摸著任奶奶快到預產期，孩子即將來臨。他也多了一重特別的身份，孩子的父親。正爺爺的前方有哨兵在那執行站崗任務，他是臨危受命巡視四周，防止有人臨陣脫逃當逃兵，但常常誰冒出這個想法也是徒勞，火苗還未曾放大就被掐滅，停留在它原始的模樣。他們最害怕就是的是突如其來的救援電話，他也不例外，加上沒有他們那樣熟悉的經驗，對于正爺爺來說顯得更加措手不及。

正爺爺在伊拉克呆了不到3個月時間，但駐扎在科威特的時間估摸有半年，總共記得是9次進出伊拉克，突擊部隊經常換防，退到二線接受心理和醫療檢查，因為在比較平靜的戰場里，陸軍部隊的士兵需要保持旺盛的直覺，這十多次進出，正爺爺所屬的連里損失了10個弟兄，其中緬因洲就貢獻了5個，他熟悉其中5個，全部是在集結時候混編認識的，其中有個口琴吹得非常動聽。在此期間，正爺爺只能通過書信的方式聯絡任奶奶，書信傳遞者是當地一個輸送往來物資生意的商人torsion，每過半月，他都會開著卡車來到營地，詢問負責人需要采購的物資，然后過了二十五天左右，他再回到營地分發采集來的物資。

許多人也許對其他國家的部隊不大熟悉，甚至會有誤解覺得條件很充足。正爺爺想象中關于美軍的畫面，在加州干苦力時結交的很多朋友比他還熟悉得多真實的內幕，他們遇到過不計其數隨身攜帶小型槍支的退役士兵，他們曾經都是在著名的派遣部隊進行過嚴密訓練和長達數十年服役的經歷，他們中間有的是突擊連隊，有的會一眼看出去就可能是軍事教官的形象體魄，在他們認知范圍內，亞洲人往往更加適宜執行偵察相關任務。

在營地的生活很艱辛，用正爺爺的話形容，簡直是度日如年的活在地獄之眼一般。用水很緊張，每人每天只能用五百毫升的飲用水，還包含洗漱在內，更別提洗澡，那是奢侈的要求，幸運的話能每周洗一次澡，要是來回的更換場地，換身干凈衣服半年后都有可能。

不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的人們，永遠想象不到對方天差地別的處境，他們以為和平之鴿布滿世界的每處角落，每天不用為了解決溫飽而擔憂，夜深人靜的時候，和朋友們在一起，回憶在學校發生的尷尬瞬間，正爺爺在那期間擔任的角色，就只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士兵，士兵就是份普通工作，他沒有權利開槍，也沒有機會擅自開槍殺過任何伊拉克的人民，99.99%的士兵都沒有類似的經歷，但正爺爺不能保證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