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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幕降臨

  • 七言刀歌
  • 斜刀
  • 2142字
  • 2020-10-24 00:16:11

小鎮青衣巷里住著個賣胭脂為生的俏寡婦。

寡婦姓王。

沒人見過王寡婦的男人,她十幾年前搬來小鎮的時候,就已經是寡婦了。

一個女人獨居久了,就算不主動招惹男人,也難免遭人指點非議。俗話說,寡婦門里是非多,何況王寡婦臉蛋生得撩人,又有一副好生養的身段,無論哪個男人見了,都忍不住多看幾眼。為此,沒少受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冷眼妒恨。

王寡婦是個耐得住寂寞的女人。

這是鳳銜樓柳大老板娘對她的評價。

這些年,有過不少對她殷勤諂媚的男人,據說隆運街佟家二爺,也曾在某個野貓叫春的深夜,帶著金銀綢緞和“一片真心”,叩響過她家屋門。王寡婦對此卻視而不見,軟硬不吃,好像打定主意這輩子獨自過活。

可這個一向潔身自好的女人,今日家里卻來了五位客人。

三個光膀子的男人。

一個穿紅肚兜的女孩子。

還有一只黃皮小猴。

燈火昏暗,人影搖曳。

桌上擺著一只燒雞,一碟紅燒肉,一盤醬肘子,還有一壇上好的春燒。

香氣四溢。

王寡婦的手藝便和她的人一樣,只要吃過一次,就再也忘不了了。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這些都是小女孩最喜歡吃的菜。

三條赤膊漢子端坐桌前,望著桌上飯菜,吞咽口水。

王寡婦不敢落座,侍立在旁。她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不知為何,眼睛里竟有一絲莫名的恐懼。

誰都沒有動筷。

穿紅肚兜的小女孩,雙手負背,靜靜地站在門前,凝注屋外昏沉夜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過了一會,她半轉過頭,用一種沙啞如老嫗的聲音道:“吃吧。”

三條赤膊漢子聞言,這才敢抄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一眨眼,碗碟里的菜肴,幾乎見底。

小姑娘似是急了,縱身跳上桌子,用玉藕般的小手在他們頭上分別重重一敲,沒好氣道:“餓死鬼投胎么,不知道給姑姑留點?”

三條虎背熊腰的健碩大漢,有如被長輩訓斥的孩童一般,頓時不動了,乖乖坐好。其中一個長著對招風耳,白日里胸碎大石,尚且無所畏懼的漢子,趕緊用手擦掉嘴角油漬,好像生怕被小女孩發現自己吃得最多。

扎兩個丫髻的小女孩白了三人一眼,揀了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丟進嘴里,又露出如孩童般天真愉快的笑容。

小女孩一笑,王寡婦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滿嘴油滋滋的小女孩斜眼瞥她,玩味笑道:“怕啥,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王寡婦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連忙搖頭。

小女孩忽然用手輕敲桌面,嗤笑道:“出來吧,看在你媳婦做的紅燒肉這么好吃的份上,今天就破例允許你們小兩口聚聚。”

話音未落,只見桌子底下竄出一只黃皮小猴,嘰喳一聲,躍入王寡婦懷里,抓著她的胸脯不肯放。

王寡婦并不害怕,反而緊緊環抱小猴,嘴角掀動,似有千言萬語,卻欲言又止。最后,一滴淚水緩緩從眼角滑落。

一人一猴,相擁而泣。

如此場面,若是讓那位苦思王寡婦多年不得的佟家二爺見了,只怕會雙眼冒火,恨自己堂堂豪紳大富,竟連一只猴子都不如。

小女孩翹起二郎腿,坐在桌子邊沿,繞是有趣地看著這幅畫面,“這些年,辛苦你了。過些時日,等我謀劃之事成功,定會將你男人變回來。到時候,你們要留在這里,還是離開此地,都隨你們,我不會再過問了。”

王寡婦一邊撫摸小猴后背一邊低泣道:“多謝姑姑。”

不過五六歲模樣卻被人稱作姑姑的小女孩,一挑眉道:“他們三個喚我姑姑才對,你可以問問他們,你家男人還是‘人’的時候,尚且要稱他們一聲師叔,你若叫我姑姑,豈非亂了輩分?”

王寡婦的聲音有些顫抖,“是,姑……姑奶奶?”

小女孩這才滿意點頭,“對咯,這回對咯。”

她重新望向屋外夜空,聲音忽然變得比夜色還要深沉,“晌午時分,我感應到小鎮有兩股不尋常的力量相撞,修為皆是不弱,你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王寡婦蛾眉微蹙,怯生生道:“暫時還不知道,我趕到八方客棧的時候,衙門已經介入,我也不好多問,不過曹捕頭他們好像也沒問出些什么來。”

小女孩臉色陰沉,似笑非笑,“是么,看來這幾天,小鎮會越來越熱鬧……”

王寡婦低聲問道:“姑奶奶,那我們的計劃……”

小女孩突然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頭。屋內頓時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她徑自從桌上躍下,踱步走出屋外,驀地轉身,對著三條赤膊漢子道:“你們的父親走得早,所以姑姑從小就把你們接到身邊,教你們禮義廉恥,讀書識字,就是怕你們沒人管教,他日行差踏錯,走上歧途。”

三條赤膊漢子聞言,立時齊刷刷站了起來,眼神恭敬。

小女孩淡淡道:“雖然我覺得書上那些勞什子道理,大多都是狗屁,但有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非禮勿……聽!”

“聽”字乍出,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突然揮起小拳頭,斜斜舉過頭頂。

寂靜的夜幕中,憑空出現一道蛛網般的裂縫。

皸裂如瓷。

這一拳,仿佛硬生生將空間打碎。

……

夜幕降臨。

一向不茍言笑的小鎮捕頭曹辛,剛匯報完白日里八方客棧發生的怪事。邁著標志性的大方步,氣沖沖地走出牢房。

他當差二十年,向來很沉得住氣。

所以他并非因為案件毫無頭緒生氣,而是想不通,堂堂一方父母官,緣何放著好好的公堂不坐,偏偏要去牢里,陪著那落拓酒鬼下棋。

牢房昏暗。

長廊盡頭的囚室里坐著兩個人。

一個麻衣老人,一個落拓中年。

二人之間擺著一盤殘局。

過了一會,那面相方正,須發皆白的麻衣老人沉吟道:“曹捕頭方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落拓中年并不回答,瀑布般散落下來的亂發間,那雙銳利的眼睛,始終盯住棋盤。

麻衣老人輕嘆一聲,沉聲道:“起風了,你當真不回去看看?”

落拓中年依舊沉默,良久,拿起身旁酒壺,滿飲一口,扯著沙啞低沉的聲音道:“這局棋,還差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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