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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有匪君子

  • 七言刀歌
  • 斜刀
  • 3088字
  • 2020-10-24 00:16:11

小鎮(zhèn)唯一的捕頭曹辛,今日巡街時,臉色有些難看。

這位鐵塔般的漢子,向來以嚴(yán)肅出名,平日里尚且不茍言笑,不怒自威,生氣時就愈發(fā)臉黑。所以夾道商販和小鎮(zhèn)居民遠遠見他走來,紛紛低頭縮脖,不敢瞧他。生怕無端惹惱這尊怒漢,引火燒身。

橫眉怒目的曹大捕頭,一手握拳抵住腰眼,一手握住腰畔劍柄,踏著標(biāo)志性方步,走在華琴街面上。每一步都走得極用力,恨不得踩碎腳下的青石板,發(fā)泄怒氣。

一雙銅鈴猙目,火燎般來回掃視,好像街面上每個人都有份惹他生氣,無論瞧誰都不怎么順眼。

曹辛雖生得粗獷,看上去極難親近,一年嚇哭的孩童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行事中正,不似戲文里那些以自身喜惡,胡亂霍霍人的酷吏。

遷怒于人的事他不做。

從始至終,他生氣只因為一個人。

一個儒生打扮的外鄉(xiāng)讀書人

其實,曹辛與這位身穿青衫的讀書人已不是第一次見面。

昨日八方客棧發(fā)生騷亂,曹辛到場,便是這位讀書人自告奮勇,率先接受詢問。

當(dāng)差十余載,外形不修邊幅心思細膩的小鎮(zhèn)捕頭,并沒有因此對讀書人心生好感,繼而排除嫌疑。相反,對這位攜帶兩名佩劍扈從,通關(guān)文牒蓋著天啟官印,自都城舞陽而來的讀書人,格外留意。

出身中州某兵家勢力旁支的小鎮(zhèn)捕頭,仔細查看后,發(fā)現(xiàn)整間客棧,從上到下,以三樓碗碟碎裂情況最為嚴(yán)重,幾乎呈粉末狀。二樓其次,從滿地碎片中依稀能辨別出這些瓷器的原貌。一樓則像是地震余波地帶,那些杯兒碟兒只是輕微開裂,最嚴(yán)重的不過從當(dāng)中碎成兩瓣。

由此可見。

事發(fā)地點,正是三樓。

根據(jù)客棧小二及食客的敘述,當(dāng)時三樓只有四人。

讀書人及兩名扈從。

還有一個穿黑衣背黑匣的外鄉(xiāng)青年。

曹辛聞訊趕到八方客棧時,黑衣青年已不知所蹤。主動配合詢問的青衫讀書人,也是顧左右而言他,極力澄清自己游方儒生的身份。至于其他事,一問三不知。

真心配合還是有意欺瞞,曹辛分得清。

他見過太多賊喊捉賊的事。

那不見蹤影的黑衣青年固然可疑。

但不表示讀書人就毫無嫌疑。

辦案嚴(yán)謹(jǐn)?shù)男℃?zhèn)捕頭,從不會毫無根據(jù),隨便懷疑人。習(xí)武二十載,如今已是二甲純武的兵家子弟曹辛,昨日甫一踏入客棧,便察覺到兩股將散未散的氣機。

細辨之下,并非武人的殺氣,而是煉氣士的真氣。

修為皆不弱于“六樓之境”。

客棧騷亂,必是為此。

八方客棧是小鎮(zhèn)老字號,從掌柜到堂倌,曹辛全部認(rèn)得。昨日出入客棧的食客,他也一一查驗,盡皆熟人。僅有的生面孔,便是那兩撥外鄉(xiāng)人。

如果他們就是這場騷亂的始作俑者。那么,引發(fā)騷亂后依舊留在現(xiàn)場的人,遠比逃離之人,更加可怕。

這是小鎮(zhèn)捕頭曹辛,多年來的經(jīng)驗,也是一種身為武人的敏銳直覺。

今日,這位盡忠職守的小鎮(zhèn)捕頭,原本想尋摸著打探清楚那青衫讀書人的底細。點卯后,路過縣衙大牢時,正看見管營引著外鄉(xiāng)讀書人進入牢房。

這位來自天啟都城的年輕公子,若如他自己所說,只是游歷山水的儒生,卻又到大牢里去作甚?

機敏如狐的小鎮(zhèn)捕頭,即刻便要上前問個究竟。不曾想,卻被獄卒擋在門外。言語中的意思,大致是縣太爺有令,那位青衫公子探視期間,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

無端吃癟的小鎮(zhèn)捕頭,并未硬闖,轉(zhuǎn)身離去。一方面,縣令既已下令,曹辛作為下屬,自當(dāng)從命。另一方面,此事恰恰印證了他的想法。現(xiàn)在,他完全可以斷定,青衫公子的身份和來路絕不簡單。

至少絕不會是普通的遠游儒生。

不過,習(xí)武多年的小鎮(zhèn)捕頭,畢竟是兵家子弟,性子深處終究藏著一股武人的火爆脾氣。

被小小獄卒攔在門外,讓他堂堂捕頭顏面往哪放?

該辦的案要辦。

該生的氣要生。

曹辛秉性,向來如此。

……

陽光照不進的縣衙大牢,仿佛與外面是兩個世界。

這里本不該有陽光。

只有黑暗和寒冷,潮濕與罪惡。

青衫公子用右手指節(jié)掩住鼻子,眉心微蹙。

心里不禁埋怨號稱“打點妥當(dāng)”的佟家二爺,為何不提前差人將這里打掃干凈。

青衫公子習(xí)慣性伸手向身后招呼。這才想起,今日那名叫青雷的扈從,并未同行。自然不會有人遞上一方掩臭的熏香錦帕。

因為他接下來要見的人,要說的話,旁人絕不可知。

從天啟都城遠道而來的青衫公子,搖頭苦笑,繼續(xù)前行。

行至長廊盡頭,青衫公子轉(zhuǎn)身,在一間胡亂鋪著茅草,酒氣熏天的漆黑囚室前駐足。沉默片刻,囚室里傳來一陣鐵鏈擦地聲,似是內(nèi)里被鐵鏈?zhǔn)`的囚犯,恰好翻身。青衫公子微微瞇眼,目光兀自明亮幾分,就看見囚室中央端端正正擺放著一方棋盤。再往前,一堆凌亂酒壇里,躺著個四肢盡鎖,亂發(fā)遮面的落拓中年。

一動不動,仿佛已醉去。

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習(xí)慣別人對自己點頭哈腰作揖跪拜的青衫公子,嘴角上斜,破天荒抱起一拳,一揖及地,“無類書院后學(xué)狄匪,拜見宋前輩。”

被尊稱為前輩的落拓中年,伸手撓了撓屁股,一陣鐵鏈窸窣,“可是盜匪的匪?”

青衫公子直起身,雙手垂于兩側(cè),仍是一副恭敬模樣,“是有匪君子的匪。”

落拓青年側(cè)著翻身,手肘抵住地面,手掌托著腦袋,帶動一地酒壇,咕嚕嚕滾動作響。披面亂發(fā)間,一雙厲目,瞳眸烏黑,凝注囚室外的青衫公子,“很久以前,曾有人告誡過我,這世上最危險的東西就是君子。我不信,最后栽了個大跟頭。”

落拓青年連聲嘖嘖,語氣厭惡,“這種丟臉的事,我本不想說。只是恰好想起,那群王八蛋里,就有一個自稱君子的姓狄之人。”

同樣姓狄又自稱君子的青衫少年,淡淡笑道:“前輩當(dāng)年遇上的人如果是我,或許就不止栽跟頭那么簡單了。”

落拓中年道:“難不成你還要請我喝酒?”

名叫狄匪的青衫公子,笑容依舊,“我會請你去死。”

他頓了頓,接著道,“前輩若是死在當(dāng)年,也就不會有如今這種麻煩事了。”

落拓中年不怒反笑,“君子果然是這世上最危險的東西。”

青衫公子居然點頭同意,“佛也有怒,何況君子。”

落拓漢子坐直身體,正視對方,“你師父姓顏還是姓曾?”

青衫公子側(cè)手抱拳,朝天一揖,“家?guī)熣窃壬!?

落拓漢子低頭搗鼓一陣酒壇,發(fā)現(xiàn)都已見底,不由得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曾老烏龜未免太過心急,距約定時日尚有一旬光景,你來早了。”

最后,終于找到一個尚余半口濁酒的小壇,仰頸飲盡,“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君子也愛吃蟲?與鳥獸搶食,怕不是君子之道吧?”

青衫公子道:“前輩乃是磊落之人,待約定時日一到,定會依約而行,將四件重器歸還各家。可一旦失去這道護身符,三教一家,廟堂江湖,他們并沒有忘記當(dāng)年之恥,哪一方勢力會真正放過前輩?”

落拓漢子沉默,似在等他說下去。

青衫公子繼續(xù)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鳥獸畢竟目光狹隘,人總該為自己留下退路。倘若前輩愿意提前啟出四件重器,一并交予我手。我可保前輩安全離開小鎮(zhèn),一生太平。”

落拓漢子嘆了口氣,“你這番話,若是被其他宗門聽見,怕是會立即成為眾矢之的。”

青衫公子笑道:“今日之事,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只等前輩點頭。”

落拓中年偏偏搖頭,“我這個頭若是點下去,就真成烏龜兒子王八蛋了!”

他一獠額前亂發(fā),露出半張刀斧劈就般冷峻臉龐,“你的胃口比你年紀(jì)大得多。我看曾老烏龜儒家宗圣的名號,實在言過其實。難道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粗淺道理,也沒教你?”

青衫公子沉默片刻,然后道:“前輩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家人想想。聽說前輩于小鎮(zhèn)尚有一養(yǎng)子,如今三教一家,各方勢力,先后到來。前輩在此躲清閑,自然無人敢來叨擾,可未必不會對那少年動手……”

話音未落,鐵鏈暴響。

原本端坐囚室的落拓中年,赫然起身,瞬間橫移。此時與青衫公子之間,只隔一道木欄。

青衫公子神色動容,下意識后退幾步。

氣勢與方才判若兩人的落拓中年,亂發(fā)猙獰,目露寒光,“我欠你們的,自然會還。但你們?nèi)羰遣皇匾?guī)矩,肆意妄為,有一個算一個,老子敲碎你們的腦袋!”

青衫公子很快恢復(fù)氣定神閑的姿態(tài),感覺這場談判已沒有繼續(xù)下去的必要,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一段路后,回頭笑道,“前輩,其實有匪君子這些話,不過是誆騙傻子的說辭罷了。”

這位名叫狄匪的青衫公子,笑意逐漸冰冷,“我的匪,的確是盜匪之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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