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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此間少年

  • 七言刀歌
  • 斜刀
  • 3587字
  • 2020-10-24 00:16:11

這一天是三月初八。

三月,是陽春三月的三月。

初八,是逢八而發的初八。

小鎮有條不成文的規矩:每年三月初八,無論男女老幼,都要暫放手頭活計,早早出門趕集。

據老一輩人說,趕集只是個形式。為的是討那“新春伊始,來年聚財”的彩頭。

這一天,偏居一隅的小鎮往往比過年還要熱鬧。

天際只露一線青灰,衙門規劃為商業用地的曉春街便熱鬧了起來。

畫卷展開。

販夫走卒,手藝匠人,推板車,支敞軒,早早占了地方,如同在一張空白宣紙上勾勒出豐盈規整的輪廓;賣果蔬的,制衣帽的,烹食點的,倒字畫的誰都不愿落于人后,各自拿出看家本事。泥人、糕點、珠釵、胭脂、春草蚱蜢……形色物事琳瑯滿目,羅列攤前,原本只是鐵畫銀勾,線條單一的畫卷頓時豐滿、形象起來;隨著腳踏春意,滿臉笑容的小鎮居民漸次登場,在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中,無數明艷色彩終于躍然紙上。

此畫渾然天成,仿佛一位踏春而來的云游上仙,行至此處,興致盎然,隨意揮毫,一蹴而就。

若再添上一副落款,一方鈴印,或許又是一卷萬世稱頌的上河圖。

人在畫中。

撥開云霧繚繞般的喧鬧聲,街心一處豬肉檔后的少年,顯得格外安靜,就像工整絕佳的畫卷中的一點雜墨,敗興之至,格格不入。

少年姓楚,名不折,外鄉人士。不知爹娘何人,只知自己是亡楚后裔,自小跟著一宋姓閑漢流落至此,稀里糊涂喊了十四年“阿爸”,干了十四年屠戶營生。

再過一旬,少年便滿十五。

流落異鄉的少年很是不解,他尚且不知自己生辰幾何,那半路出家的落魄戶老爹又從何得知?每每問及,宋屠總是一副譏嫌模樣,破口大罵,“問來作甚?咱們這種光景的人家,生辰不過用來記年歲罷了,還想擺壽宴不成?只當是我把你撿回來的日子便成!”少年不敢不信,也不得不信,畢竟連親生爹娘姓甚名誰都不曉得,生辰云云毫無意義,倘若不信相依為命的宋屠,還能信誰去。

宋屠此人屬于王八蓋上馱王八,比王八蛋還王八蛋。整日喝得酩酊大醉,把辛苦掙下的錢財都換了滿肚黃湯不說,總對少年呼來喝去,往死里使喚。這些年街坊鄰居總能看到一個奇怪景象,小鎮街道上常有一頭生豬緩慢“走動”。原本以為是生豬成精,后來才知道,那宋屠貪睡,見天支使少年去三十里外的豬場買豬,再馱三十里地回來宰殺。不過十來歲的少年實在瘦弱不堪,一頭三四百斤的生豬壓在背上,哪里還能看見那個可憐瘦弱的小身板?

小鎮民風淳樸,常有看不過眼的好心人,嘖嘖咒罵那宋屠整個一王八成精,盡干些上不得臺面的蛋事!招呼少年到自家歇息,予一碗熱粥素面,聊以果腹。少年雖是宋屠養子,卻也吃了這許多年的百家飯。街坊四鄰的良善,換來少年一副古道熱腸,誰家缺磚少瓦,房傾屋漏,少年忙里忙外,盡心修補,不在話下。宋屠對此十分不悅,指著少年的鼻子罵,“胳膊肘往外拐,養不熟的狼崽子!”若是老酒灌飽,罵得更加難聽。

一直酒不離口混不吝的宋屠,前些天栽了個大跟頭,在一個酒醉酣睡的夜里給衙門捕快摸黑逮了去,下了大獄,罪名是“妄用楚篆”。可憐那黝黑瘦弱的少年,今日只得獨力用借來的板車推兩頭生豬,到集上練攤販賣。

與其他商販不同的是,少年從不開口叫賣。一開始也吆喝兩聲,發現自己小雞子般的聲音很快就會淹沒人潮,根本不是鄰攤賣胭脂的王寡婦的對手后,索性閉口不與人比較嗓門,大有守株待兔,愿者上鉤的意思。若有人主動詢價,少年這才憨笑對答,掰著手指向主顧比劃斤兩價格。

一斤五花肉十二文,最精貴的通脊肉要價不過十五文,豬肝豬心豬舌大腸等下水幾乎半賣半送。與小鎮其他屠戶相比,少年要價實在不高,是以出攤不過一個時辰,兩頭生豬,所剩無幾。

除了價格公道之外,街坊鄰里看著少年長大,憐他命苦,所以對他格外照顧。

人情最是難還。

這些恩情少年牢記心底,無以為報。平價賤賣豬肉,便是他唯一能夠報恩的方式。

因為這件事,少年沒少挨宋屠打罵。他不在意,畢竟宋屠是個只要有酒吊命,就對任何事都不管不顧的混人。

常年起早貪黑搬運生豬,看似骨瘦如柴的少年練就了一身不俗的力氣。所以那把與他而言大若蒲扇的屠刀,使將起來,并不吃力。一次小鎮世代為屠的張姓屠戶,偶見少年剖解生豬,大贊其天生便是干屠戶的料。事實上只因宋屠為人嗜酒如命,貪閑懶散,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為了生計,少年早早接過屠刀,本是天真爛漫年紀,不得不每日與生豬為伍,六歲時便已學會如何剖解一頭整豬。說來無奈,少年刀功實是日積月累,孰能生巧,一刀下去分寸自在心中,若要一斤,不會多寡一兩,若要瘦肉,不會帶半點油星。

辰時前后,自街口行來一錦衣少年,神情歡愉,眉眼帶笑,正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年歲該有的神色。腰間懸佩一柄三尺長劍,劍柄吞口成色平常,劍鞘卻貴氣逼人,通體鎏金,上嵌七顆璀璨寶石,呈北斗七星狀排列。金黃色的劍穗上懸了個精致銅鈴,走起路來叮當作響,像是在告訴所有人“我來了”。

看到眾人目光果然被銅鈴聲吸引,或羨慕,或驚嘆,或妒忌地盯著自己腰間寶劍時,少年一臉春風得意,滿意極了,腳下步子邁得更大,憑空走出種驕傲的氣勢。

錦衣少年行至街心,但見屠戶少年正低頭將一整塊豬肝切片,快步奔了過去,也不嫌臟,一雙白皙干凈的手就在油滋滋的攤檔前一拍,“楚不折!”

黝黑瘦弱的屠戶少年頭也不抬,輕輕嗯了一聲,繼續專心處理案上豬肝,刀刃如斜雨頻落,快而不沾,每片豬肝無論寬窄厚薄幾乎完全相同。

沒嚇到對方,錦衣少年只覺索然無味,咂咂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屠戶少年楚不折依舊不抬頭,聲音已有了笑意,“一個屠戶若是辨不清豬叫,那還得了?”

錦衣少年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才是豬!”

楚不折苦笑道:“劉秀兒,你還是去別處逛逛吧,別來攪我做生意。”

名字有些娘氣的錦衣少年頓時跳腳,“不許喊我小名,我又不是沒有大名,我叫劉秀石!劉秀石!”

他忽然嘆了口氣,“這次出去才知道,外鄉地方只有娘們才叫‘秀兒’、‘秀秀’什么的,不知道我爹缺心眼還是少根筋,怎會給我起個娘們唧唧的小名!”

他越想越生氣,最后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長得很像娘們?”

原本已有七分秀氣的臉龐,此時慍上三分怒意,雙頰微微泛紅,更似少女嗔怒時的模樣。

楚不折對此心知肚明卻不予評價,搖了搖頭道:“不像,當然不像,下次誰說你像娘們,你就當著他的面脫褲子!”

劉秀石頓了頓,似在咀嚼楚不折話中意味,接著臉就更紅了,怒哼一聲道:“損樣!”

楚不折忍俊不禁,轉手把切好的豬肝拿油紙包了,用稻草扎好丟在一邊。接著拿了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徑自剁起臊子。

“這次跟著我爹出門行商,走了一千二百多里地呢,楚不折,你知道一千二百里有多遠嗎?”

楚不折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每天搬運生豬要走三十多里,來回就是六十多里。這樣一算,好像真的很遠。

“原來咱們清水鎮不過是中州最最南邊的一個小鎮而已,連縣都算不上呢。外面的世界可大了,我爹說咱們天啟國皇帝住在一個叫舞陽城的地方,比一千個清水鎮加起來還要大呢!楚不折,你想不想去看看?”

楚不折不想,他現在只想趕緊把臊子剁完。

滔滔不絕的話癆少年一拍腰間劍柄,樂呵呵道:“這次出去我遇到個了不起的俠客,瞧了一眼就夸我天資聰慧,什么根骨……反正就是很厲害的意思,要收我做徒弟。你瞧,這把劍就是他送我的信物,我爹樂壞了,花了大價錢專門找人打了這副配鞘。那些外鄉人都喜歡佩劍,只要你是佩劍的,別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可威風了呢!”

大名劉秀石,小名劉秀兒的錦衣少年,出身小鎮殷實人家。心性天然,心直口快,打小不喜歡與小鎮其他膏粱子弟為伍,偏與一身窮酸的楚不折結下莫逆之交。二人交好,還有一個荒誕緣由,劉秀石每次得了什么稀罕物件,總喜歡找人炫耀一番,在楚不折面前不用擔心被比下去,因為屠戶少年一窮二白,啥都沒有。

啥都沒有的屠戶少年抬眼瞧了瞧劉秀石腰間那柄能晃瞎眼睛的劍,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粗制濫造的屠刀,喃喃道,“還是我的刀好。”

劉秀石鼻孔里蹭蹭往外竄大氣,一副“你懂個卵”的表情,大聲道:“我才出去一旬光景,你的臉怎么就變得比豬皮還厚了?拿我的劍跟你那把破殺豬刀比,楚不折,你就是個損樣!”

屠戶少年不以為然,一刀抄起剁碎的臊子,正落在一張油紙上,三兩下捆扎好了,將屠刀插在案上,刀刃入木三分,表面透著點點油光。

楚不折這時才完全抬起頭來,“沒有這把破殺豬刀,拿什么殺豬?殺不了豬,你到哪里去吃切得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去?你的劍雖好看,卻比我的胳膊還細。一劍下去,恐怕豬沒死,劍倒先崩了口子。”

劉秀石下意識握住劍柄,往后挪了挪,好像生怕真被楚不折奪了去殺豬一樣,“楚不折,你懂不懂,劍是殺人的,不是殺豬的!”

楚不折小聲嘀咕,“豬都殺不了,還殺人?”

劉秀石大罵道:“殺豬,殺豬,一天到晚就知道殺豬。楚不折,除了殺豬你到底還會不會干點別的了?怪不得我那外鄉師父說咱們小鎮的人都是青蛙,就算抬起頭,也只能看到小小的一角天空。”

從小潦倒的屠戶少年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不明白劉秀石的意思,忍不住抬頭去看天空。

一碧如洗,萬里無云。

他馬上肯定錦衣少年在胡說八道。

“劉秀石,你師父說的青蛙恐怕眼神不好吧。”

錦衣少年瞬間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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