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咽喉撕裂的聲音清晰可聞，謝瑯琊眼前一片血光燦爛，鮮血糊了滿眼。

為……為什么？

縱使是廢物到萬人唾棄的螻蟻般的自己，也沒想過會是這種死法。

默默忍耐所有的侮辱，連一個翻身的機會都還沒等來……

為什么？！

謝瑯琊的身子好像有千斤重，踉蹌亂踏的每一步仿佛都有沉重轟鳴。

又好像只是鵝毛輕，鮮血如雨灑落，迅速抽空著身體。

突然，謝瑯琊只覺身子一空，后腳被尖銳堅硬的東西磕掉一塊皮肉，天旋地轉，滿眼糊著的血色都翻了方向。

“嘩啦啦——”

謝瑯琊踉蹌中磕到了池臺子，一個倒仰，全身栽入巨大的圣水池中。

死死咬住他咽喉的怪物，已經失卻了狗頭的形狀，只是幾根破碎拉長的筋肉，掉入極度冰冷的水中，狂亂扭擺，像是海底的巨魚掀開巨浪般。

鋪天蓋地的嘩啦啦水聲響徹洞天，激起大浪，狂亂噴灑，將水池外的鮮血沖成滿地黑紅，迅速滲進坑洼不平的地面。

“咕嚕嚕——”

謝瑯琊開了大口子的咽喉像是個水管般，吞吐著連串巨大的水泡，一直下沉，漫無邊際的黑水將他包圍。

連著他咽喉的筋肉像是一團團濕透了的泥巴，黏糊糊胡亂擠壓融合在一起，逆著巨大的水浮力，還在向他的咽喉鉆去。

只是貌似十分吃力了，只有咕嚕嚕的水聲，像是怪獸發出的呼嚕般，一波波響著。

圣水池不知多深，其底部幾乎無人探查過，那般黑暗深淵，仿佛連著另一個無邊的世界。

鉆了許久都沒能再深入咽喉的筋肉抽出來，完全一個活物般，意識靈敏。

“撕拉——”

從筋肉里裂開一道小小的皮肉，黏稠一聲響，張開一個滴溜圓的微微發光的東西。

是個眼珠。

隔著黑光涌動的水光，看著一臉不甘的少年。

他的咽喉處，撕裂的血口子邊緣，仿佛延伸開某種奇異的紋理，青筋凸起，微微跳動。

“咕嚕咕嚕……可惜……”

無邊黑暗里傳來很遙遠的聲音，黏稠飄忽，像是用力咂著舌說話，聲音濕嗒嗒的。

就是這個聲音，闖入謝瑯琊已經模糊到一團漿糊的腦海里。

還活著嗎……我？

“看來到不了天靈了……”

到天靈？到……腦子里？

“這人快死了嗎……在這么深的水里……他死了我也完了……”

快死了？不……

仿佛有魔鬼扒著謝瑯琊的眼瞼，硬是撐開一條縫隙。

極度冰冷的水像是無數細小的刀子般，把他的眼睛刮出血絲，一絲絲在水中漂浮成水墨狀的暗紅。

“嗖——”

有什么東西迅速轉了個彎，猛地貼到謝瑯琊眼前。

謝瑯琊半生半死，感官模糊，只看到一個眼珠子似的圓溜溜的東西啪地貼在臉上。

痛覺已經非常模糊，卻是更深地沉入四肢百骸，所有的筋骨都像是被粗糙的磨砂一個勁兒地搓著，搓得筋斷骨裂。

“嘩啦啦——”

一陣翻江倒海似的巨浪聲突然砸下，從遙遠的水面之上，迅速下沉接近。

謝瑯琊確定自己還活著，是因為感覺到了疾速涌動起來的大水波，把自己攪動得七顛八倒，像是一條被卷進海嘯漩渦的魚。

一大團黑影劈頭蓋臉砸下來，本就深黑的水顏色更濃，激烈涌動。

“噗嗒——”

謝瑯琊清楚感覺到有東西砸在自己咽喉上，輕易掉進那個大口子。

頸子上的皮肉用力抻了一下，像是急不可耐的生長。

“哦？這東西……能治療嗎……”

又是那個濕嗒嗒的聲音，像是捏著鼻子說話，沒有一絲感情。

謝瑯琊無意識地張了張嘴，嘴里冒出一圈帶血的水泡。

他想問，是誰？誰在說話……

“沒辦法了……不能讓這小子死啊……”

一大團黏稠的筋肉以咽喉為基點，四面八方張開，將所有砸下來的黑影抱成團，一股腦扒拉了過來，包裹住謝瑯琊的身子。

謝瑯琊感覺自己的咽喉在不停拉扯皮肉，周身也是一片黏稠，有無數正在融化的東西，胡亂地吸進自己每一個毛孔。

“咕嚕咕嚕——”

他的意識里充斥著溺水的感覺，全身浮腫一般，還被不斷融化的什么東西拼命填充著。

一股很奇怪的力量沖進四肢百骸，像是一股灼燒似的刺痛，又像是有一大片沙子在自己體內嘩啦啦拼命沖刷摩擦。

想……想呼吸……

謝瑯琊張大了嘴，紅瞳睜大，眼角微微撕裂，滿嘴氣泡。

“沒能占據天靈……好可惜啊……”

那個濕嗒嗒的聲音本來緊貼著謝瑯琊的臉，一個轉向，背對著他，迅速變遠。

一條筋肉拉扯著謝瑯琊的頸子，高高拉長，像是盤踞在水底千萬年的巨大水蛇一樣，撥開黑水，向仿佛沒有盡頭的水面蠕動游去。

謝瑯琊就這么被拉扯著，身體一路抖落大片粉碎的黑色碎渣。

此時，水面之外，圣水池旁邊，兩個身著藍白衣衫、青絲高束的青年正一手提著一個巨大的空袋子，并排往外走。

“喏，仙元丹都倒進去了吧？”

“一個沒剩，只是感覺這回池水吸收得慢呢……”

兩人一面說著，一面走出洞天，厚重的青銅門緩緩合上，兩半八卦圖紋合為一體，縫隙砰然相連。

“嘩啦——”

在青銅門背后，圣水池忽然一個漩渦炸裂，沖出一道雪白的筋肉，啪的一聲，勾住了池臺子邊緣，借力往上拉拽。

謝瑯琊渾身濕透，咽喉的傷口基本愈合，留下一團猙獰的肉瘤似的傷疤，被那筋肉粗魯一拽，一條死魚般啪地被摔上了臺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他一陣嘔心吐肺的劇烈咳嗽，睜開浮腫通紅的眼睛，氣喘得像是隨時都會沒了呼吸。

謝瑯琊極度迷糊地一轉頭，就看見一個連著一道筋肉的圓溜溜的大眼珠貼了過來，趴在他臉上。

“滴答——”

周圍靜得連滴水的聲音都好像一聲雷鳴。

“……哎？”謝瑯琊抽了抽唇角，發出一種死人詐尸才會有的粗啞聲音。

大眼珠眨了眨，下方的筋肉裂開了一張嘴，雪白的小牙發出黏糊糊的咂舌音：“你叫謝瑯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