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黃泉路，眼睛快速搜尋著羅華，卻怎么也不見我的紅衣少年。

“請問，你有看見一個紅衣少年嗎？”

我問路旁等了千年的那人，他點點頭說：

“他讓我轉告姑娘，讓姑娘別尋他，他一直都在。”

別尋他，我如何能不尋他。

看著眼前八百里黃泉開遍了曼陀羅華，我卻不知道哪朵是我的少年。我劃破手掌，鮮血滴下，一朵兩朵三朵的曼珠沙華與曼陀羅華并蒂盛開，我竟還是找不到羅華，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會見我了。他想一個人承受一切，他一直都這樣擋在我前面為我承受一切。我的紅衣少年，他為我付出了太多，而我真正應該做的，是不辜負他的付出。

我走到黃泉路旁等了千年的那人身邊坐下，

“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吧?！?

他沉默了良久說：

“我姓嬴，單名一個政字，秦國人。我出生在趙國邯鄲，我的父親是秦國質子，在我出生沒多久，我的父親就在他的謀士呂不韋的幫助下丟下我和我母親偷偷回到了秦國。本來就是寄人籬下的日子，父親的離開使我和母親的日子更加艱難，那真的是度日如年。從我記事起，趙國的王孫貴族們就一直想著怎么殺死我和我母親，他們把對秦國的害怕與仇恨都發泄在我們身上。我身邊的那些孩子，沒有一個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他們總是合起伙來欺負我。這樣的日子，在秦國開始攻打趙國之后越演越烈，有一次趙國吃了敗仗后更是直接將我和母親吊在城門上，刀劍無眼，許多次我都險些被箭射中，幸好天不亡我，我活了下來。后來我和母親回到了秦國，我那時候就告訴我自己，總有一天，我要殺光所有欺負過我的人。后來，我慢慢長大，我統一了天下，我成為了千古一帝，我真的殺光了所有欺負過我的人。可是，每當午夜夢回，我還是會夢見和母親在趙國被欺辱的日子。”

我拍拍嬴政的肩膀，他像極了耶維奇。

“每一個壞人，都不是天生的，如果可以，誰不希望慢慢長大，那些都過去了。”

“你知道嗎？有些事情過得去，有些事情過不去。世界上有一個人，我拿她無可奈何，那就是我的母親，她是我難以啟齒的傷?！?

我沉默著，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可是他不說，不流淚，我就無法獲得原生傷淚幫他調制“殤傷”，助他輪回轉世。我想了一會兒，取出一壺伏特加酒遞給他，他仰頭灌了一大口，才繼續說：

“我母親恨極了我父親的丟棄，可她沒有辦法，這份恨意便被轉到了我的身上。母親她從沒有抱過我，甚至每次我被欺負，回去她也不曾安慰過我，時間長了我也麻木了?；氐角貒?，人們都傳我母親曾是呂不韋的小妾，說我是呂不韋的私生子。我討厭這些嚼舌根的人，他們這般說簡直就是在侮辱我的母親，當我登上王位后殺光了背后議論的人，直到他們沒人再敢說我?？墒?，我有能力讓天下人閉嘴，我有權力殺光所有不聽我話的人，卻真的，拿我母親無可奈何。我父親死后，他便和呂不韋在一起，后來呂不韋還幫她找了一個叫嫪毐的男人，母親甚至為嫪毐生了兩個孩子。我母親從未想過，她是太后，是我的母親，更是我的臉面。我可以殺了呂不韋，殺了嫪毐，甚至殺了他們的孩子，卻無法殺了我的母親?？墒俏业哪赣H，但當她知道我要殺嫪毐時竟幫助嫪毐謀反，她要殺了她的親兒子，她就這么恨我嗎？”

嬴政說到這里，終于留下了他人生中第一滴淚，這滴淚，應該早就流了，只是他流在了心里。我將淚收集起來，對他說：

“我幫你，忘了吧，放過你自己。”

我拿出96度的伏特加倒了一盞，然后將他的淚分出半滴，摘下一朵曼珠沙華遞給他，

“你聞聞，花很香的，喝下這杯酒，你就可以忘掉過去，重新輪回。這次，你會遇見一個負責任的父親和愛你的母親，你再也不會是一個人。”

嬴政接過酒，對我說：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本體?！?

我笑著，攤開手掌，掌心一朵白色的曼珠沙華開得極盛。

“可是，我找不到我的根了?！?

我和羅華是并蒂花，我找不到他了。但是，只要根在，我就永遠盛開。

“我有辦法幫你找到?！?

嬴政說著把我為他調制的“傷殤”倒向了我手里我的本體，當我正要阻止，羅華出現了，只是他是以本體的模樣出現的。他不見我，竟是因為無法化為人型，原來這才是戒律佛的懲罰，要羅華永遠守在黃泉，永遠無法離開。

我手捧著一赤一白兩朵花，他們依舊開得這般和諧，我用本體和羅華交流：

“羅華，戒律佛不讓你離開，我偏要帶你離開。以后我們都去人世，再不回菩提?！?

羅華搖搖頭，隨后他竟分開了和我的并蒂，留給了我大半的根須，他說：

“沙華，我們都走了，誰來為鬼魂引路呢？我當初留下的種子，就要枯竭了。我知道，你不會愿意看見他們迷路的。放心，我會守好黃泉的，守好我們的初心。”

“好，我會守好人間，不辜負你受的一切罪。只是羅華，一直都是你守護我，以后，換我守護你好嗎？”

說完我將嬴政的另外半滴淚滴在羅華身上，他的根須很快就長出許多新的，我滿意地將他種在黃泉路盡頭，種在離孟婆莊最近的地方，我不在的日子，孟婆和師傅會照顧他的。我走到孟婆莊，將羅華托付給他們照顧。

“孟婆，師傅，我和羅華歷經千年，他付出了那么多代價，我才調制出“傷殤”，可笑的是，我調制的第一第二杯“傷殤”，都沒人喝，我也沒幫到任何人，卻害了我的羅華?！?

“傻孩子，你以后一定能幫助很多人的，這也是羅華的心愿。”

孟婆慈祥地說。

“我知道。”

我對了孟婆和師傅行了一禮，轉身離開孟婆莊，我懷揣著我和羅華的理想，不回頭地離開了。其實我每一次離開都那么決絕，是因為我沒有勇氣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