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沙,走石,蟬鳴,心跳和呼吸都變得清晰。
兒時所聞之傳說,就在眼前。
小斗笠卻不能有一絲退意。
王玄知何嘗不愿自己是此時的小斗笠。
造化弄人,世事無常。
一陣夏風,吹得林葉簌簌。
王玄知眼神突然一凜,殺氣橫溢,隨即駭然出刀,如疾電裂空,銀光流轉。側身避招之時,被削去了些許毛發。
小斗笠雖未曾大意,卻也小看了對手。王玄知毫無破綻的身姿僅僅是一種習慣,一名刀客的實力,拔刀前根本無法測度。更值得驚嘆的是,這一刀,非但沒有吹起身上的斗篷,反而讓斗篷吸進其刀掠過之路徑。他知為何如此,所以更是心驚,因為只有他師父有這么快的身手,師父的劍招可以凌空斬斷氣流,產生吸力,必須夠快,夠狠,快得讓空氣來不及愈合。
這刀劈空之后,王玄知橫扭手腕調轉刀頭,第二刀向內回斬,將小斗笠他封入不利之境。不利至下一刀只可破,不可避,實無退路矣。
然而小斗笠竟選擇徒手擊刃!
因為第二刀雖然角度致命,速度卻下降不少。讓他看得清,下得了手。王玄知又怎會想到這樣的小家伙竟然有這么快的拳速。
小斗笠伸拳,露出白色的袖子,如一抹銀影,和刀光交纏在一起。他的拳,中指關節聳起,橫向敲在刀背上,像一柄小錘,使刀鋒偏離。而他身形矮小,這一點點的偏離就讓刀鋒擦著肩膀落下,而自己順勢讓自己橫切一拳的手肘向前拱出。這一切變化得太自然,甚至只有王玄知出一刀的速度一樣快。因為他手短,所以這一肘向前供出,正在打王玄知的手臂上。他左手一麻,刀當即脫手。
可他沒有驚慌失措,就像早已預料到一樣鎮靜,身子借力輕輕一旋,右手接刀。小斗笠對他有如此決斷力感到驚訝,更不知他右手刀卻又有另一套刀路。他不想再試探新的刀路,索性小斗笠雙拳齊出,以拳擊刀側,連打了幾十拳。他從來沒出過對一個刀客這么多快拳,在別人看來,這樣的快拳就算打上一百拳也是轉瞬間完成。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王玄知也只能和他拼起了速度。
王玄知的刀快,小斗笠的破刀拳掌更快。
論體力,十三四歲的孩子總會落于下風。
但是過快的招式,會超越一個人的思考速度。
被牽制得不得已出刀的是王玄知,而不是小斗笠,因為小斗笠想的更快!
王玄知片刻無法思考之際,小斗笠伸足下跺,狠踩了一下王玄知的腳,在那件長斗篷之下,沒人能看的出他如何出腳,更沒想到江湖中會有這種小孩子打架一樣的招式,哪怕他就是個小孩。王玄知馬步被破,下盤不穩,身體前傾難以自控。刀式停頓之間,小斗笠已經跳起,雙手抱拳襲向王玄知的后頸。而王玄知非但沒慌,反而暗笑道,“若以為這樣出奇招就會有效,那就是真是小孩子把戲了?!彪m步伐不穩,但刀未離手。就算是他懸崖邊失足,也依舊不會忘了出刀,甚至不會砍偏。闖蕩江湖,天時地利往往不在你那一邊.一心想著站穩了再出刀,很可能就再也沒機會出刀。
可王玄知的刀還是離手了。小斗笠那斗篷下掩藏著根本看不清走勢的一條腿,踢飛了那把刀。他起跳根本就是障眼法,因為他矮,只能跳起來才能踢飛別人手中的刀,他當然要起跳。也因為他矮,所以那斗篷蓋住身體很多部位,就算這一腿快踢到臉上,他都看不出那斗篷中掀起的波瀾。
他先運功集中在腿部!踢飛刀之后,在空中以腹部力量,收縮身體,再真正得用拳向下砸去。王玄知昏厥前,只記得自己的刀被一個孩子踢飛了,他失去意識之前,甚至來不及嘲笑自己。直到王玄知倒下去,他那滴水不漏的防守身姿才散開,疲憊得舒展,好像是在告訴你,練武之人,也許一輩子都沒有一刻放松。
其實丁敖沒有完全聽小斗笠的話,他還是忍不住在偷看他們的對決,此時已經目瞪口呆。過來半晌才說,“世上只有你能想得出這樣的招式.....也只有你了。”這時他已從墻垣上掠下,拍拍身上的塵土?!澳憧次疫@斗笠大俠厲害吧。”小斗笠笑著做著對空中出拳的動作,緩解著剛才的緊張神經。
丁敖道:“可是我依舊看不出你是師承何門?!?
小斗笠結巴了一下:“斗.....斗笠門.”
丁敖道::“你瞎編的吧,我完全沒聽說過啊,門主是何方神圣呢?!?
小斗笠閉上眼睛指了指自己,厚著臉皮笑了笑。
丁敖戳了他一下鼻頭:“哈哈,我就知道你個小鬼會這么說。”
小斗笠:“等干完這件事,沒人能叫我小鬼了,你也不許叫我小鬼?!?
丁敖:“好好好,遵命小鬼。“
小斗笠突然擰他胳膊:“你再叫!”
丁敖捂著胳膊叫道:“哎喲,你怎么跟個女人似的擰人啊?!?
小斗笠臉紅著停下手:“那.....那是怕本大俠打疼你?!?
”你擰人也很疼啊?!倍“叫χ鴶[著手,道,“好了好了,糧倉里面還有其他高手,你弄這么大動靜,他們會發現的?!?
“好吧不鬧了” 小斗笠這才安靜下來,低聲道:“不過說好了,這次來,不許殺人。“
丁敖:“放心吧,我和你一樣,也不愛殺人?!?
小斗笠面色突然一冷,道:“何止不愛,我最恨殺人?!?
丁敖都不寒而栗。他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只覺得提到殺人時,小斗笠突然變得好可怕。
小斗笠身上從來沒有殺氣,但此時倉內的高手感覺到了凜然寒意,似有不速之客。
所以此時一個官差,拿著一柄吳鉤,向主倉外走去。
下午過去了大半,這時候雖也叫做“光天化日”,但也最是疲憊困倦之刻。小斗笠和丁敖悄無聲息得打暈了鴿子站和驛站的所有官兵,讓他們好好“休息”一番。這一趟,幾乎做得滴水不漏,但真正的高手不屑于守在那里。真正的高手守在奪糧的必經之路養精蓄銳,而不是報信站崗徒耗心神。就像王玄知一樣,永遠處在以逸待勞之地。
小斗笠和丁敖埋伏糧倉的正對面,商量著對策。看著糧倉那宏偉高聳的倉門,小斗笠不禁問丁敖:“官府并沒有在此時開倉救濟,是他們要這些糧,自己又吃不完,有什么用?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你真是不懂官場上的事。其實這些事,人們都是心知肚明。他們一定看著百姓餓死幾個才罷休。" 丁敖嘆氣道, “只要有人餓死,京城就會撥銀兩賑災,地方官就可以趁機撈一筆。所以他們非但不會賑災,反而一定要看這里出事才滿意?!?
小斗笠聽見這些不禁發抖,他雖年少,但出道一年來也見過不少罪惡與陰謀毒計。但比起官場來說,江湖上的陰謀詭計都不過是小兒科。官場上的黑與毒,遠甚于所謂的黑/道。小斗笠和黑/道上的人交朋友,至少是覺得在和人打交道,而他覺得這些官家之人,在他看來簡直就是毒蛇。
小斗笠道:“幸好,你和那些官府的人不一樣。”
丁敖:“但是,和他們不一樣,就要付出代價。”
小斗笠瞇起眼睛,對他說道:“不一樣的人,就要被裝進箱子。”
丁敖本想哈哈大笑,但倉門離他們已經不遠,不敢出太大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