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會變的,她知道。可她不知道,為什么阿竹會變得這么冷酷殘忍,他確實不懂說什么甜言蜜語,但是,也沒說過昨天那樣傷人的話??!
“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清楚你是阿竹還是段洛。你還是那張臉,白色衣裳,白色頭發(fā),可我卻覺得我好像不認(rèn)識你了?!?
“是嗎?”他沒發(fā)火,反而笑了,嗓音依然純凈如水,卻難以掩蓋神色中的惆悵。
他也快不認(rèn)識自己了。他是差點被她砍死,卻因此幻化成.人,和她嬉笑玩鬧,不知憂愁為何物的阿竹?還是,被武樂上神收養(yǎng),為了當(dāng)城主,殺人如麻,坐上長滿釘子一樣的城主位子,性情越來越暴躁的段洛?
“我認(rèn)識的阿竹,雖然做不到溫柔體貼,但是也能讓我開心,他從來不會讓我落淚,而這些,都成了你當(dāng)上城主之前的回憶?!币姸温鍥]有接話,她接著說下去,“段洛,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把阿竹還給我?!?
“阿竹死了,從被收養(yǎng)那天開始,從成為城主那天開始,就徹底從世上消失了。”
“如果是我,踩著堆積成山的尸體,坐上了這個位子,或許變得比你還要殘忍無情??晌也幻靼椎氖牵銓Υ齽e人這樣也就算了。我是阿箏?。∧闶峭水?dāng)年那個小姑娘,還是忘了我們以前……”
“你不要再說了。我找你來不是和你說那些陳年往事。我想問你的是,關(guān)于遠(yuǎn)古時代四大樂仙之祖創(chuàng)造的四大樂譜,你是否有所了解?!?
他都不是他了,何必再去尋找?阿箏,你不是很了解我,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不希望你再纏著我了。你為什么不能忘了阿竹?忘了我。就這樣保持城主與琴仙的關(guān)系不好嗎?你離我越近,我就越是后悔當(dāng)年的決定。曾經(jīng)有多想和你在一起,現(xiàn)在,就有多盼望永遠(yuǎn)不要再有瓜葛。我愛你,我不想害你。
他后悔為何要做城主,離得太近,心反而越來越遠(yuǎn)了。
“我和你說話呢!”
時莫語氣哼哼地說:“四大樂仙之祖之首,木箏,創(chuàng)造勾魂曲,該曲可勾魂,勾心,男子彈奏三日內(nèi)魂飛魄散,女子彈奏必有魂飛魄散之日。勾魂曲留在武樂城,另三大樂譜不知流落何處?!?
段洛又問:“另三大樂仙之祖和樂章你又了解多少?”
時莫語嗓音低沉:“沒有城主知道的多?!闭f完站起來要走,屋子里的空氣太過壓抑,她就要喘不上氣來了。
段洛聲音不緊不慢的傳進(jìn)她的耳朵里,“我說讓你走了嗎?”他走過來:“一更時分,在城外兩百里的紫竹林等我?!?
“你有話不能一次說完?就在這說吧?!?
“在哪說,什么時候輪到你說了算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張牙舞爪的捏他的臉,看著他怪異冷漠地表情:“知道了,謹(jǐn)遵城主大人之命。小仙告辭!”她撇撇嘴,走到門口還做了一個鬼臉。但讓她失望的是,段洛面若冰霜的看著她,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紫竹林在武樂城兩百里之外,成千上百棵紫竹矗立于天地之間,有的還在傲骨抗寒生長,有的已經(jīng)歷經(jīng)千百年風(fēng)雨,有了靈氣。
段洛站在一株竹子旁邊,吹奏竹笛,笛聲悠揚中帶著不可言說的凄婉,路千萬條卻辨不清方向的迷茫。
他曾經(jīng)也是一棵竹子,經(jīng)常能聽到武樂城的樂仙在竹林里彈奏曲子,聽的久了,真能入骨,入心,入魂,他一棵竹子竟然能聽懂。他也想成為樂仙,像他們一樣有人的樣子,能夠和喜歡的姑娘在一起。
他心里一直都有一個人,從是一顆竹子到現(xiàn)在,那個經(jīng)常彈奏古箏的女孩子。
輕盈的腳步聲傳來。
“來了?!倍温鍥]有回頭,白發(fā)隨風(fēng)輕舞。
時莫語走到他對面,見他目光似有迷離,有點詫異,她認(rèn)識的段洛,不應(yīng)該流露出這樣的情緒,他拿定主意從來不需要猶豫,爭奪城主之位的時候殺伐果決,幾時竟然也迷茫過?
自從他做了城主,他們之間就變得像霜花,美麗的外表下,是兩顆一碰就碎的心。
那時候,她好幾年沒見他,只知道他當(dāng)城主必定要斬斷所有絆腳石,但是,那過程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問了多次,他都沒說過。
“讓我來什么事?”她繞著一撮頭發(fā),一圈圈纏到手指上,再一圈圈的繞開,頭發(fā)形成了好幾道彎。
段洛看她的頭發(fā),很想彎唇,這么多年過去,她依然保留著那種純真。快樂,才是她最該有的情緒,她愛的人,也該是帶給他快樂的人,而不是,他這樣的人。
“勾魂曲會彈了嗎?”
時莫語橫眉立目道:“你想在這竹林里害死我!”
“我說過了,我從來沒想過害你,從來沒有,我在想辦法,你聽不懂?”
“反正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喜歡你的人,從武樂城排到凡間,我這青梅竹馬的伙伴算什么?”
她語氣當(dāng)中的醋意很濃,空氣里都是酸酸的味道。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怕死,沒彈過,不知道會不會。”打彎的頭發(fā)被她拉直了,不過不太老實,她用手抓了抓才和那些頭發(fā)融為一體。
一片竹葉落在段洛的頭發(fā)上,時莫語幫他拿下來,放在嘴上吹了一段曲子,放在手心,一吹,葉子飄到了地上。
“勾魂曲的開頭部分。還挺好聽的對吧?”
她竟然記住了!
段洛的怒吼聲在她耳邊響起:“誰讓你吹這個曲子的!”
時莫語將頭發(fā)撥到耳后,輕輕笑了笑:“這不就是你愿意看到的,你希望我是偉大的,舍己為人的樂仙,不是嗎?”沉默了一會兒?!澳愕膯栴}我回答完了,曲子你也聽了,不知道,你想不想聽我用古箏彈奏完整的?”
沒等他說話,她就將古箏召喚出來了,坐在地上,手剛挨上,就被紅著眼睛的段洛拎了起來,古箏掉在地上,她心痛地去拿,可拿不到。
她邊捶打他邊說:“你把我的古箏摔壞了!你賠我!”
她打的不重,不痛不癢的,倒是她的呼吸近在臉龐,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兒,段洛擰著眉捏她胳膊,一臉無可奈何地吼道:“你想干什么?”
“你把我叫到這來,你想干什么?如果只是問我會不會彈,何必要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你不過是想聽勾魂曲,我吹了一段你又生氣。怕我死?阿竹,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對嗎?”她吻上他的唇,冰冰涼涼的,她覺得和他的心一樣沒有溫度。
段洛微微瞇眼,心尖的悸動淹沒了理智。
他壓抑太久,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時此刻,他只想給她擁抱,給她安心,給她溫柔。
晚風(fēng)輕蕩衣袂,竹林淡淡清香,悠悠癡情,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