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熱的出奇,又悶又熱,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開了前后的門,吹著穿堂風,門口擺了兩株翠生生的芭蕉樹,稍稍能擋住陽光。
家中冰塊充足,吳媽給大家做了酸梅湯,消暑解渴。
自從玲慧回了家,家中每天氣氛都很和樂,要數小濤濤最開心,前些日子一直在學堂念書,回了家還要研習功課,大姐姐回了家,他也就輕松了不少。
他笑嘻嘻地指著玲慧的肚子:“聽說大姐姐肚子里有個小弟弟?!?
玲瓏忍不住取笑道:“那是你未來的小侄子,你看你念了這么久書連輩分都算不清楚?!?
小濤濤扭頭做了個鬼臉:“要你管!”
今天還有外人在,是同玲慧私交甚好的別家的小姐,柳家的大小姐和王家的三小姐,她們年紀相仿,又都許了人家,柳家的孩子都三歲了,她們到了一起無非是聊夫家聊孩子,聽得幾個小輩覺得十分無聊。
柳家小姐突然說道:“前些天吳夫人來家里打牌,聽她說她兒子吳建棟看上了你們家的姑娘,說過段時間要來說親,是真的么?”
玲慧愣了一下,想到前些天玲瓏說的,抬頭看向李瑤,李瑤也愣了一下,心中一緊,但她說的應該不是自己。
玲慧回:“我很少回家,不知道真假,吳建棟這人品行如何?”
柳氏回:“那是出了名的浪蕩子?!?
玲慧一聽,道:“那可不妥,我們家都是好姑娘?!?
王氏道:“我們家也有個妹妹,年紀跟玲俐應該差不多大,早前他媽還想讓人來我家里說媒,被我媽轟出去了,可不能跟這種人攤上關系,不然一輩子就毀了。”
只聽柳氏又道:“好像是你們家五妹妹?!?
玲俐心里咯噔一下,又氣又急,罵了句:“做白日夢!”
玲慧趕忙安慰她:“別擔心,就是他來家里,我媽也不會同意的!”
到了下午,突然刮起了風,又下了場雨,雨后,天一直陰沉沉的,還格外兩雙,玲慧懷了孕之后有些貪嘴,想吃街上的酸棗糕,本來讓下人去買就行了,她非得自己去。
拉著幾個妹妹就一道上街了,這天氣稍稍涼快一些,街上的人也多了一些,玲慧怕回了白家之后就吃不著了,一口氣買了好幾盒子的蜜餞兒,又給小濤濤買了他最喜愛的梅子讓下人先送了回去,。
“酸兒辣女,看來大姐姐肚子里的一定是個小少爺了!”玲瓏道。
前面有個裁縫店,玲慧想著等身子沉了就穿不了這么瘦的衣服, 但她又愛美,便想著去店里做幾身衣裳。
李家的幾個姑娘都是店中的貴客,老板笑臉相迎,經驗老到地跟玲慧推薦布料。
“玲慧小姐的尺寸我還記得,您挑好了料子,我幫你趕工?!?
“腰那兒的尺寸要改改?!?
老板打量了她一番,見她小腹微微隆起,知道她是有了身孕,便笑道:“您放心,我這兒有新到的料子,彈性大,不管你腰圍多少都能穿的?!?
“拿出來我瞧瞧!”
老板樂呵呵將布料抱了過來,棉紡織品的布料,手感柔軟,又透氣,又吸濕,貼身穿著應該很舒適,布料之中還混了些別的料子,織的很密,花色雖然不是特別艷麗,但清新雅致,自然純樸,符合自己的身份,玲慧當即就定下了夏秋冬三季的衣裳。
交了定金,剛準備出去,卻聽得外面一陣騷亂,一行警察正在追趕一個男人,那男人手里拿著一把槍。
震耳的幾聲槍響,大街上硝煙彌漫,其中一個警察應聲倒下,鮮血立刻決了堤一般涌了出來,染紅了那一處地面。
李家的幾個都是深閨里的小姐,溫室中生長出來的花朵,哪里見過這種場面,李瑤雖然也是怕的要死,但她反應快,迅速擋到了玲慧面前,將幾個人推回了門內,順勢關上了門。
玲瓏和玲俐已經嚇得癱坐在了地上,玲慧亦是呆呆站在原地渾身發著抖。店里的老板鉆到桌子底下只露出兩條腿了,兩條腿還打著顫。
“外。。。外面到底怎么了?”玲慧吞吞吐吐問。
李瑤努力扶著已經軟了的腿,耳朵貼著門去聽外面的聲音,又是幾聲槍響把門內的人嚇得齊齊尖叫了一聲,玲慧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肚子,和玲瓏玲俐抱成一團,緊閉著雙眼,甚至都不敢大聲喘息。
大街上尖叫聲,槍響聲此起彼伏,一聲聲撞擊著屋里人的心臟,李瑤的后背已經濕了,手也已經麻了,她心里暗暗想著,外面那么多警察,槍手只有一個,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被拿下了。
墻壁上的擺鐘滴答作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大概二十分鐘之后,外面突然安靜了下來,槍戰似乎已經結束了,屋子里的人揪得緊緊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玲慧小聲問:“外面怎么樣了?”
李瑤小心翼翼走到門口,扒著門縫王外面看,大街上一片狼籍,有被撞翻的鋪子,物品散落了一地,不遠處還躺著幾個人,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她仗著膽子,忍著喉嚨口的惡心想要看清楚躺在地上的到底是槍手還是警察,正當她費力往前看的時候,突然聽到離得很近的地方有人哎喲了一聲。
她嚇得往后一退,但又忍不住想看清是誰,正當她湊過去的時候,一只血手拍到了門上,像是午夜夢回后的一聲驚雷,險些叫她嚇得魂飛魄散。
好在她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沒喊出聲來。
那人的手不斷拍打著門,一聲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用力,兩個妹妹手無縛雞之力,裁縫店的老板又膽小怕事躺在桌子底下裝死,玲慧肚子里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再怎么樣,也不能讓她出事。
店內還有個專門試衣服的小隔間,簾子擋著也看不出里面是可以藏的,店門不知道能不能擋住外面的人。
她把老板從桌子底下拽了出來,小聲示意他幫忙把桌椅搬過去,擋住門,老板哆哆嗦嗦慌手慌腳,險些摔了凳子,剛搬完就往就推開李瑤往那個小隔間里鉆,李瑤一個踉蹌,險些氣地要抬手打他。
她壓低了聲音罵道:“你一個大男人,卻把我們幾個姑娘家丟在外面,你也知道我四妹妹舅舅是什么人,你不怕時候不好交代么?”
店老板一聽慫了,從隔間里退了出來,躲到了衣服架子后頭,又拿一堆布料蓋在身上。
“大姐,四妹,五妹,快躲到簾子后面去!”
她們幾個往那個狹小的空間里去,然而實在擁擠至多只能躲進去三個人,抵著門的桌椅在晃動,外面的人越來越焦躁不安了,抬腿去踹門,門被踹出了一條縫隙。
不好,不能再猶豫下去了,李瑤退了出來,順手搬起旁邊的木板子,往那個隔間前面一檔,又抱了好些布料堆上去,小聲叮囑道:“不管發生什么千萬別出聲!”
“三妹妹!”玲慧不安地喊出了聲。
“我可以躲在別處,你們千萬別出聲!”
她環顧了房間四周,除了衣服就是布料,此時再找躲避的地方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腿抖地厲害,手心滿是濕濕粘粘的汗,眼睛死死地盯著門。
“轟隆”一聲響,門被踹開了,桌椅翻倒在地,李瑤緊緊貼著墻壁,看著那人一搖一晃地走了進來。
是那個槍手,他一手捂住腹部,那里應該中了搶,鮮血順著指縫往外淌,他目露兇光,臉頰處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再加上黝黑得皮膚,和一雙刀子一般的眼睛,一看就是嗜血成性的亡命之徒。
他偏偏闖入了這家小小的店,不知道是為了躲避追殺還是想進來殺人,他就站在門口,像一匹餓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李瑤竟然和他對視了許久,此刻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干嘛,她怕的要死,身體早不受控制了。
壯漢突然逼進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低沉透著一絲虛弱,然而困獸的反撲依舊是致命的。
“你會不會治傷,快幫我止血!”
他不管面前的人到底懂不懂醫術,他的血越流越多,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他要在援兵到來之前逃走。
李瑤并不懂醫術,然而他手里拿著槍,倘若自己不幫他止血,恐怕會被他一槍打死,她怕極了,手忙腳亂地扯下了一塊棉麻的料子,撕成了條狀。
那人將手拿開,傷口立刻冒出更多血來,那處的皮肉里有個大窟窿,血肉模糊,腥氣撲鼻,令人作嘔。
李瑤只能強忍著給他包扎,可第一層包上去瞬間就被染紅了,她只能用力一層一層給他裹上去,那人及能忍,汗珠子都砸到地上了仍舊一聲不吭。
血好不容易止住了,那人并沒有打算弄死她,反而準備轉身就走,這時店老板因為極度的害怕嚇得整個人抖成了篩子。
“誰!”那人警惕地舉起槍,對準了趴在地上的店老板,他似乎沒啥耐心,好在店老板及時從布料中爬了出來,倒地磕頭:“我是這家店的老板,您高抬貴手,千萬別殺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千萬別殺我!”
鬼哭狼嚎了一陣,那人已經不想殺他了,還未及出門又回身進了屋,是警察的援兵到了。
他將那扇搖搖欲墜的門合上,過去捂住了李瑤的嘴,示意她不要出聲,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她瞪大了眼睛,身子僵硬地像塊石頭,腦袋像是提線木偶一般,愣愣點頭。
躲在小隔間里的三姐妹還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出聲,不趕掀開簾子,只靜靜地等著。
外面林子川正帶著一行人四處搜查,他們折了五六個警察,都沒能將犯人捉住,而這個犯人是一帶遠近聞名的黑幫頭目張九泰,做些販賣軍火和鴉片的勾當。
好不容易找到了此人的行蹤,準備來個甕中捉鱉,卻沒想到此人甚是狡猾,竟然逃了出來,躲進了城內。
林子川仔仔細細地勘察周圍的動向,街道上除了散落一地的東西還有一攤攤的血跡,他注意到,裁縫店的門口有明顯的稀稀拉拉的血跡,一直蔓延到門內,而那扇緊閉的大門,還有兩個模糊的血手印。
他料定張九泰一定是躲在了里面,然而不能就這么貿然攻進去,倘若里面有人質,很可能會傷到人質。
他示意手下去分散到兩旁,隱蔽起來,自己則小心翼翼往門口去。
他試探性敲了敲門,門內聽不到一丁點動靜,實則張九泰已經有些緊張了,他的手扼住了李瑤的脖子,李瑤差點被勒地喘不上氣。
林子川又敲了敲門:“有人么?”
趴在地上的店老板張了張嘴,被張九泰的一個眼神生生逼了回去。
“你這里可有別的出口?”
店老板搖搖頭又點點頭。
張九泰索性放開了李瑤把他揪了起來,他嚇得兩腿打顫道:“有……有個狗洞,但被我拿磚封了?!?
“在哪兒?”
店老板指了指一個角落,那里通向后面,張九泰過去,一腳就將封死的洞踹了開來,他一用力,傷口又冒出了血來。
外面的林子川聽到了動靜,踹門而入,卻只看到了趴在地上的老板和站著一動不動的李瑤,以及一個狗洞。
誰能想到張九泰竟然會從狗洞子里鉆出去逃生,等他們到后面圍堵的時候,他早就跟著接應他的人跑的沒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