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無情的流失,之后的日子里鄒珥就這樣和師娘兩個人在鄉下,整日過著與唱戲完全無緣的田園生活,偶爾自己種種小菜釣釣魚,雖然很悠閑,但他知道這不是自己想要過的日子。
退一萬步來說也算不上有趣的生活,不過與戰爭無緣的平靜生活或許在旁人眼里看來已經是想當奢侈了。
“鄒珥少爺,你怎么又在這個地方睡覺!”鄒珥躺在草坪上,身旁還放著一本古典劇目,一個女聲由遠到近的傳來。
一個穿著身粉色旗袍的女性向他走了過來“這樣很容易生病的呀。”
鄒珥支起身坐了起來“我可沒有那么柔弱。”
女性坐到他的旁邊“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就是好好的讓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鄒珥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這個女性,想著,能跟這樣一個女孩平平淡淡的工作結婚生子,就這樣在這鄉下一塊兒白頭偕頭,自己就變得怎么樣呢?
鄒珥和女性告別,沿著熟悉的路走回家,進屋前照例看看門口的信箱,看看有沒有遙遠的地方寄來的信。
里面的空空如也。
進到屋子里,姚夫人不在,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在家里的院子里。
鄒珥放下東西,走進院子,看到姚夫人整個人躺在一張椅子上,滿臉惆悵的看著面前飄落的花“你回來了啦阿珥,怎么樣,外面有信嗎?”
“沒有。”鄒珥回答。
姚夫人臉上的皺紋似乎變得更多了,眼淚不聽的流“看來那個人真的死在那邊了……”
鄒珥沒有說話,他本來就不擅長安慰別人。
隨著時間的就是,起初還斷斷續續寫信過來的姚元白漸漸也沒有了,當初說好了幾個月后就回來的兩個人,最終也去向不明了。
就這樣半年,一年,任憑光陰殘酷的流逝。
以前一直在戲班子里忙個不停的姚夫人如今也像是一個泄了氣的氣球一般,每天都坐在院子里苦苦等著姚元白回來。
這時的鄒珥已經對兩個人的回歸已經不再報有希望,每天過著日復一日平凡日子,直到最后,進門前也不會再翻看門口的信箱了。
或許他只是想說服自己,選擇忘記是為了自己好,那些古典劇目,一箱箱的書全部被他藏到了底下的閣樓去了。
晚上,鄒珥照常和姚夫人一塊吃著飯。
吃著吃著,姚夫人嘆了一口氣就把碗筷給放下了。
“師娘,不好好吃飯小心會生病的噢,到時候又會像上回一樣臥床不起。”鄒珥說。
“沒事的。”姚夫人放下筷子“反正那個人不在了再精神也沒有用了……”
“不行!”鄒珥有些嚴厲的說著“就算他們不回來了,我們也要走好我們自己的人生路,是這樣沒錯吧?”
姚夫人看著他,內心有些掙扎,最后好歹喝了一口湯。
夜里,鄒珥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借著微薄的月光,他伸出了自己的小尾指看了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喂,能不能稍微陪一下我?”
“怎么了?”
“有些想要練習了。”
“少來,你……”
鄒珥突然間說不下去了,伸出另一只手緊緊握住自己的尾指全身克制不住的抖。
從那之后,只要心血來潮,不知不覺嘴巴就會唱出一兩段戲文,如此一來,心里頓時就感覺到輕松了下來。
掙扎著想要忘記卻不想這個東西已經在自己的心里扎了根,才發現這早已成為自己所必需要的養分。
那些書籍又重見光明了。
就在一些都快要平靜下來的時候,一個信息突如其來。
從收音機里面傳出了戰爭結束的消息,真的是太突然了。
鄒珥和姚夫人此時的愿望只有一個,想要盡早的回到再也沒有空襲的城里,然后去接姚元白和趙景軼回家
立馬就買了回城的車票。
臨走前,那位女性還特意來送他了。
她知道他是非走不可的,對他笑了笑就沒有再說些什么。
回到城里,鄒珥欣喜的發現,慶陽班的院子所幸沒有被戰火所波及,也多虧了住在附近的李伯一直在幫忙守家,家里也十分的整潔。
姚夫人那么多一來第一次露出來笑容。
“對我來說這間房子也是很特別的,所以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夫人。”姚夫人感激的泣不成聲,“接下來只要等老爺回來就好了。”
鄒珥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也輕松了一點。
然而喜訊卻久久不肯降臨,據說是戰后工作還要持續很久。
姚夫人幾乎每天都守在收音機前希望能聽到什么好消息。
既然回到了城里,戰爭也結束了,一切都好像沒有變一樣。
鄒珥開始堅信他們兩個人一定會生還的,于是他開始在附近的小戲院賣唱,以便能賺到一點錢維持家里的開銷。
托以前師傅們的幫忙,他漸漸到了達官貴人專門辦的戲臺子上去唱戲。
每天基本上都要趕四五個戲,總而言之就是非常的繁忙,沒有休息的時間。
只不過,只要能唱自己喜歡的戲,鄒珥就已經很開心了。
然后,這一天還是毫無征兆的來臨了。
那是一個黃昏的日子,鄒珥照常在門口掃著落葉。
只聽到遠處傳來不斷呼叫的聲音“喂……喂!”
夕陽下,兩個影子,一高一矮,一老一少都朝他招著手“喂!”
鄒珥看的呆了,掃把一下子從手里掉了出去摔到地上,這時他才反應了過來,朝屋里面大聲喊著“師娘!李叔!快出來啊!他們回來了!”
姚夫人手里的針線全都掉了,她猛地站起身來往外面跑出去,一把就抱住了已經瘦了不少的姚元白“老頭子!你終于回來了!”
“抱歉。”兩夫妻抱在一起痛哭了起來,因為許久沒見,陌生有熟悉的感覺讓兩個人都很激動。
鄒珥看著眼前這個黑了許多,頭發亂亂糟糟的趙景軼,還沒心沒肺的給他敬了個軍禮。
鄒珥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他的面前,一把撲進他的懷里。
鄒珥眼角帶著淚,笑著說“趙景軼,你身上好臭啊……”
趙景軼笑了笑,把鄒珥抱得更緊“我們家少爺香就夠了哈哈。”
鄒珥一把把他推開往他手里塞了些零錢“趕緊給我去澡堂子里好好一個澡。”
趙景軼也不惱笑嘻嘻的把錢給收下了,又一把把他給抱進懷里“一會我們一塊兒去。”
在那之后不久,劇院終于又重新開場了。
“鄒珥,你看好了,現在幕布要被拉開了。”趙景軼湊到鄒珥的耳邊說道“睜大眼睛豎起耳朵。”
面前漆黑的一片隨著幕布的拉開,在鄒珥的面前一點一點變得光明起來。
熟悉的音樂聲又在耳邊響起,臺下自然是高朋滿座,每一個都是他熟悉的面孔,每個人都非常期待著。
“準備好了,看啊這群觀眾,就和我當初說的一樣對吧?”趙景軼聲音里充滿了興奮“渴求娛樂的人今后會不斷的蜂擁而至,正因為經歷過了一無所有的時期,才更應該來尋求快樂。”
趙景軼把雙手搭在鄒珥的肩膀上說:“我們的時代已經來了!”
鄒珥笑了笑。
果然,這個人預見的未來總是那么的光明和準確,這時的鄒珥是打心底里佩服他。
他想,要是他的視線也如同趙景軼一致的話,自然也就能看清楚自己該走的路了。
在這以后,鄒珥和趙景軼已經算完全出師了,成年后的他們要離開老師的家里,開始貧困底層的二人生活。
戲曲的風潮來的十分的猛烈,漸漸將趙景軼鄒珥一派年輕人捧上了寶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女人造訪了。
她穿的一身時髦,一雙恨天高的高跟鞋,露出手臂的長裙,臉上還戴著一副墨鏡涂著一口姨媽紅出現在了慶陽班的戲院門前。
“你好,請問姚元白老師在嗎?我叫畢雅,你和他說一聲畢雅來了,他自然會明白的。”女人說。
李伯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女人,一時呆的連掃把都掉了。
來的真是不合時宜啊……
年輕帥氣的鄒珥在咖啡店里做侍應生兼職。
平時有戲唱的時間不多,鄒珥根本賺不了多少錢。現在他和趙景軼已經搬出來住了,一切的吃穿用度都要靠自己,這可是一筆很大的支出,他只能靠閑暇日子來打些零散工。
不過鄒珥就是鄒珥,無論走到那里都會特別的吸引人矚目。
“好帥啊天!”
“哎,要不要試著搭搭話?”角落邊坐著一座女性,似乎都在討論著他。
等看到鄒珥從面前經過,連忙把他給叫住了“侍應生,過來一下這里。”
鄒珥原本是想無視的走掉,但突然想到點什么,停下了腳步走了回去“你們好,有什么可以幫到你的嗎?”
“過來這邊收拾一下。”一位稍微年長些的女性說到。
“總算看過來了,天啊,近看更帥!”
鄒珥強忍著心中的不適,扯出一個微笑,在心里默默的告訴自己,這也是一種修行。
“現在還很忙嗎?”
“今天一直都是這樣的了。”
女性連忙給他讓他一個座“沒關系的,就過來坐一下就行。”
正當鄒珥不知道怎么拒絕的時候,突然窗外一個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里,讓他原本就不爽的心變得更加煩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