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紅與丁玲
- 三愿浮蹤
- 平泉樹人
- 3213字
- 2020-11-18 16:39:16
丁玲是我黃樓時期初中三年的同桌,她住在離鎮(zhèn)中學(xué)幾公里的某個村里,具體地址對我來說永遠是個謎。她很聰明,長得高高瘦瘦的,身材婀娜,一雙大眼睛,左顧右盼,很漂亮,但是成績平平,由于離家近,不用寄宿學(xué)校,她每天都騎著自行車上下學(xué)。
我是不知道自己從什么時候喜歡上丁玲的,而且喜歡的一度迷失自我。
冬天,丁玲會喊我“喂,小棉花球,給我講講這個題怎么做好不好?”
由于北方的刺骨寒冬,母親每年入冬前都會給我準備厚厚的棉襖棉褲,加上我身材矮小,穿上母親特制的棉服,鼓鼓囊囊的,圓滾滾的,小棉花球的外號是丁玲一個人給我起的,也只有她會這么稱呼我。丁玲喊我時,我會放下所有事情,乖乖的湊過去,給她講解她提出的問題。
黃樓的初中生活很艱苦,鎮(zhèn)里寄宿的學(xué)生都是鄉(xiāng)下偏遠的農(nóng)村孩子,宿舍是黃樓一樓的一間大教室改造成的,鐵床通鋪。沒有暖氣,八九十平米的宿舍里只有一個鐵爐子取暖,
嚴冬時分,常常是上半夜,同學(xué)們都圍著爐子裹著被子發(fā)抖,下半夜,沒人管爐子了,大家擠在通鋪上靠彼此的體溫取暖。
洗臉的水是宿舍外邊水泵房的井里打上來的,放在宿舍每個人的床下,早上起床,都凍成冰坨,大家砸碎了用冰塊蹭蹭臉就急急忙忙的跑去上早操,整個冬季每個寄宿生的臉都像花貓一樣。最難過的是,宿舍一個人得了痱子,整個屋子人都會被傳染。
早餐也很簡單,是大家從各自家里帶來的小米,由矮胖廚師煮好,上完早操后,排隊領(lǐng)用,矮胖廚師的手藝也很糟糕,煮出的東西,大家給起個外號稱作“粥漿干飯稀”,意思是這種食物介于干飯和稀飯之間,每天二兩的粥漿干飯稀,吃完后,正長身體的我都會在跑完早操的第二節(jié)課后,餓的前心貼后背。
就是在這樣的艱苦的環(huán)境中,我們依然以苦作樂,積極樂觀的保持十分的精氣神,努力學(xué)習(xí),并以每天取得來之不易的進步而驕傲。
夏天,丁玲會在桌子上用圓珠筆劃好界限,她的課桌里隨時準備一個圓規(guī),要求我不許越過她畫的線,理由很簡單,夏天穿的少,男女授受不親,不許過線,是防止有肌膚接觸,一旦過線,她就拿起武器自衛(wèi), 圓規(guī)尖銳的鋼針毫不客氣的刺向我裸露的胳膊,通常痛的我齜牙咧嘴。
我上初二后身體長高了一大截,嘴邊也毛茸茸的生了些胡須,荷爾蒙隨著身體的生長也在體內(nèi)暗流涌動,感覺自己像一只發(fā)了情的小狼一樣,開始關(guān)注異性不一樣的體征。
我一直不修邊幅,現(xiàn)在開始頻繁的照鏡子,并對自己的其貌不揚心生芥蒂,我甚至痛恨父母,為什么沒有給我生一雙像丁玲一樣的大眼睛。
于是,我做了一件差點讓自己悔恨一生的蠢事,假期的一天,我回到鄉(xiāng)下的家里,照完鏡子后,再次萌生改變自己相貌的想法,我決定先從最不滿意的眼睛開始,然后準備了一副繩子,繞著自己眼皮,準備自己勒出一副雙眼皮出來。于是計劃在晚上實施,深夜熟睡中的我被母親的一聲驚叫驚醒,揉了半天眼睛,才看清爸爸手里拿著剪刀,站在媽媽身邊,她手里拿著我捆綁眼睛的繩子,像看怪物一樣盯著我。
“你還看得見嗎?你媽我倆再晚點過來,你就把自己的眼睛勒瞎了!”。
爸爸說完,看我的眼神有些異樣。
媽媽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你這孩子,該不是想自己勒出一個雙眼皮吧?”
她說完,望著我羞紅的臉,和一副不知所措的滑稽樣子,哈哈的大笑起來,直到笑的直不起腰。
春天來了,學(xué)校的戶外活動多了,體育老師領(lǐng)著做體操,我站在后排,望著前面丁玲隨著音樂節(jié)拍蹦蹦跳跳秀麗的倩影,有時似癡了一般,常常會忘了自己的完全沒有跟上應(yīng)該學(xué)習(xí)的動作。
自從暗自喜歡上丁玲后,心事開始多了起來,我開始不敢正視她的臉,不敢離她太近,不敢和她多說話,卻又為自己找各種借口圍繞在她的左右。
放學(xué)鈴響,我會趴在黃樓一個角落的窗子上注視著她騎著車子離開。上課鈴響,我會第一個從操場沖回教室,坐到位置上,等她回屋坐到我身邊。
丁玲對我,態(tài)度一直很冷漠。說話的時候,也是常常能省則省,從來沒有更多的交流,她行事果斷,干凈利落,她的眼睛里,永遠是一副飄忽不定的神態(tài)。
相反丁玲的冷漠,阿紅卻常常主動的接近我,給我?guī)С缘模椅伊奶臁?
漸漸地,班里好多人都開始傳開來,“阿紅和大國談戀愛啦!”
“聽說阿紅班長和你昨天去軋馬路了?”一天,丁玲突然問我,眼里滿是戲謔。
“什么是軋馬路?”我呆頭呆腦的問,
“切,老土,軋馬路都不知道,就是搞對象唄”,
“你,你別瞎說!”我掙紅了臉。
“我從來沒和阿紅一起出去過!”
傳言我自己是知道的,但是不懂得如何去消除,如今丁玲也這么說,我是真的急了。我不止一次拿阿紅和丁玲做對比,心目中感受自己喜歡與不喜歡之差的天地之別,年少的我沖動的以為,如果丁玲愿意,我甚至可以用死去證明我的清白。
“沒去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丁玲大概是很奇怪我有這么激烈的反應(yīng),淡淡的說了一句,不再說話了。
看著她淡淡的表情,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知是否已經(jīng)消除了誤解,心里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了。既然如此喜歡丁玲,為何沒有勇氣和阿紅徹底了結(jié),不再來往?
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對比我與丁玲,我與阿紅之間的感覺的差別,面對丁玲甚至靠近丁玲,我的心跳會加速,和她說話,我會莫名的臉紅,我想告訴她一切,卻總是有所顧忌,心存保留,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怕被她看穿心事;而對阿紅,我完全是一副正常人的心態(tài)和模樣,我知道我對丁玲的情感不僅僅限于喜歡而已。這種感覺讓我害怕,我渴望見到她,喜歡偷偷的注視她,越來越覺得丁玲的各種好無可替代,我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年少懵懂的我知道,我是愛上丁玲了。然而,我似乎又對她一無所知。這種神秘的感覺更讓我發(fā)狂。
年少的我對情感的無知,讓我失去了認識那種懵懂初戀的機會,我甚至覺得這種有意識的壓抑,導(dǎo)致自己最終一無所獲,碌碌無為的虛度了那段黃金般的光陰。
時間飛快,三年的初中青春時光一晃而逝,懵懂的我與阿紅、丁玲甚至沒有時間來得及發(fā)生任何故事,初中生涯就結(jié)束了。
阿紅去外省讀中專了,我去縣城讀高中,丁玲中考結(jié)束后,也和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失去了音訊。
高中第一年的學(xué)習(xí),我被繁重的課業(yè)壓得無精打采,無暇顧及任何事情,體內(nèi)荷爾蒙的暗流涌動也像被閹割了的驢子一樣,變得風(fēng)平浪靜。
每天食堂、宿舍、課堂三點一線,像機器一樣重復(fù),周而復(fù)始。
繁忙機械的高中生活,讓我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縣城的高消費也壓得家里喘不過氣來,爸爸還是靠在工地打工供我生活費,有時候寄錢不及時,我自己靠東拼西借找同學(xué)幫忙,填飽身體基本的生理需求,縣城里接觸形形色色的同學(xué),讓我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
我開始叛逆,埋怨父母無能,埋怨自己生的家庭困苦將會毀掉自己的前程。同時,我也開始越發(fā)的自卑,覺得自己是被命運拋棄的人。
我的成績也開始不穩(wěn)定,老師對我的態(tài)度也是希望與失望交織,最后干脆放棄我了,我已經(jīng)不再是優(yōu)等生的待遇了。我變得整日無精打采。
一晃,一年的高中時間就這樣溜走了。
高二開學(xué)第一天,我在學(xué)校食堂吃完飯,在水池邊低頭洗碗。
突然,一聲清脆熟悉的聲音喊我:“大國,好久不見?。 ?
我像被閃電擊中一般,渾身僵硬。
“丁玲!”我轉(zhuǎn)過身。
丁玲就站在我身后,亭亭玉立,她拎著一個飯盒,笑吟吟的看著我。
“你?”我的舌頭也僵住了,發(fā)不聲來,失態(tài)的兩眼直盯盯的望著她,
丁玲一身和我一樣的高中校服,
“你這是----?”我不知問什么好。
“我重讀了一年初中,考上高中,現(xiàn)在和你又是同學(xué),不過是你的學(xué)妹了。”
她微微一笑,笑靨如花。
我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猶如失散多年的老友再次重逢,又似一個孩子失而復(fù)得最喜歡的寶貝玩具,看到她的一剎那兒,我像孩子一樣的激動,同時,高中一年生活的壓力與對生活現(xiàn)實的認知,又讓我好似歷經(jīng)滄桑的老人一般的淡定坦然。
高中生活以來患得患失的情緒,讓我對一切事情,都沒有信心具備十分的把握,她來上高中了,我們的重逢,是否意味著我們今后會越走越近呢?
“丁玲是否從開始就知道,我對她有著和任何人都不一樣的情愫呢?”
“假設(shè)她知道我喜歡她,她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她會認真的對待我的追求嗎?”
“我是否還繼續(xù)有勇氣,對著她明確的表白呢?”
轉(zhuǎn)瞬之間,我的腦海中涌現(xiàn)出千萬個想法。
愣神之際,丁玲已經(jīng)輕盈的走遠了,似乎從來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