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欣看都沒看我一眼,啟車從一堆沒來得及收拾的垃圾上壓過去,汽車尾氣噴在那個呆在原地的女工身上,女工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也沒動,目送張可欣開回自己的停車位。
我回頭看著停車場的入口,女工身影單薄,臉上一臉悲戚,就那么孤零零的樣子,讓我心里有些不忍。
張可欣的車子剛停好,肖鐵城就走了過來,殷勤地上前幫著把東西搬到歐軒年的車上,指著公司對面美食城對張可欣說:“歐總和裴總去那邊吃飯了,你趕緊帶著墨九一起過去吧。”
張可欣痛快地點了點頭,臉上帶著少許興奮,想牽我的手一起走,或許記起了剛才的不愉快,最終還是放下胳膊,踩著半高跟,邁著優雅的步子在前面帶路了。
美食城名符其實,五層樓,全國各地的風味聚齊,歐軒年和裴慶坐在一樓的休息區,不知道在聊著什么,見到我和張可欣進來了,裴慶沖著我們招了招手。
歐軒年閑散地靠在椅背里,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隨意放在大腿上,微微抬頭,看著我:“小九兒,你想吃什么?”
我心里一頓,貓糧太干,我更喜歡貓罐頭。
裴慶欠了欠屁股,拿出坐在下面的一疊宣傳單,一邊翻看一邊說道:“有烤羊腿、烤肉,有韓料日料,有湘菜粵菜,還有烤魚涮蝦……”
烤魚?這個也行!可惜,剛才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我真的已經用盡了自己的語言天賦,現在估計什么話都講不出來,開口只是徒增笑料而已,所以我閉著嘴不說。
張可欣在一旁也只是笑,裴慶問了她好幾次,她才靦腆地道:“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看來張可欣不常和這兩個男人一起吃飯,他們也并不知道她的口味,以她的身份又不敢說出自己的意見,這么別扭的事,真難為她剛才還那么興奮。
最后還是歐軒年做了決定,自助烤肉,什么東西都能拿來烤,可以兼顧所有人的喜好。
聽說可以隨便取自己喜歡的東西,我簡直樂瘋了,來來回回幾趟,面前堆了十幾盤各種各樣的魚,歐軒年調了兩碗蘸料,回頭看著忙得滿頭是汗的我,眼里藏不住輕笑,微微搖著頭走回來,把手里的蘸料左擺右擺,好不容易擠在一堆魚盤中間。
裴慶手里拿了兩盤牛肉回來,發現桌子已經擺滿,肉都沒處放,只好暫時放在一角的置物架上,指著我氣呼呼地道:“墨九!自己點的東西自己吃,吃不完別出這個門。”
我看傻子一樣看著裴慶,心里道:“傻叉,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完。”
各種食材都是煨好了的,一一碼放在烤爐上,滋滋地冒著油花。
之前也不知到底餓了多少天,早飯筷子用得不好,吃得又不是很飽,聞到烤魚的那個香味兒,我是真的等不急了。
歐軒年和裴慶在說新項目的事,張可欣一直跑來跑去拿茶水遞飲料,我看著根本沒人注意到我,偷偷伸手到烤盤里拿魚……
“這個燙……”耳邊響起歐軒年急促地低喝,我偷魚的計劃沒得逞,被他先一步捉住了手,因為已經太接近烤盤,歐軒年倒吸了一口冷氣,小指燙了個水靈靈的大泡。
主人竟然被燙到了,我嚇壞了,眼神飄忽著不敢再看他,臉伏在桌子上,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好一會兒,沒聽到斥責的聲音,我這才從指縫向對面看了看,歐軒年和裴慶都不見了。
我放下手,歪頭看著還坐在身邊的張可欣,張可欣竟然一臉的興災樂禍,扁著嘴自言自語道:“原來還真是個傻子。”
看來在裴慶的誤導下,張可欣已經認定了我的智商有問題,只有兩個人在的時候,她已經想不到要尊重我,隨隨便便就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可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理會她的態度,我特別擔心,主人生氣了嗎?他走了嗎?不要墨九了嗎?我特別沮喪,還有一些心疼,主人的手,會不會很痛?
這么一著急,就覺胸口悶悶的,眼睛好酸,有什么熱乎乎的東西迅速地淌了下來,正想站起來去尋主人,就見他和裴慶一前一后回來了,主人的手指上纏著紗布,裴慶手里拿著藥膏,他們這是去服務臺包扎傷處了。
雖然歐軒年回來了,我眼睛里的東西卻還是止不住地淌下來,流到嘴邊,咸咸澀澀。
當貓的時候,我沒哭過,根本不知道眼淚是怎么回事,現在雖然會哭了,卻仍然弄不明白,為什么心里的難過,會從眼睛里溢出來,就算是溢出來了,卻不能減輕一點點心痛,我羞愧地看著歐軒年,有些不知所措。
歐軒年連忙伸手捏了捏我的臉,順勢抹去我臉上的淚疙瘩。“我不疼,你別怕。”
盤里的東西已經烤糊了,歐軒年叫了服務員,重新換了個盤子,倒油,整整齊齊地碼滿了魚。
裴慶看著歐軒年:“軒年,你不是讓我們都吃魚吧。”
歐軒年看都沒看他一眼:“哪里有你吃的。”
裴慶氣惱道:“歐軒年,我算認識你了,你這是嚴重的重色輕友,再說了,你這么慣著她,會把她寵壞的。”
歐軒年根本不理裴慶,拿著筷子把魚翻了個面:“小九兒不要急,魚很快就好,想吃多少吃多少。”
裴慶看似要瘋了,拉過旁邊的張可欣:“走,咱倆還是到旁邊一桌吃東西,再這么下去,氣都氣飽了。”
張可欣搖了搖頭:“裴總,墨九一定是餓壞了,我不急,可以等。”說完,她伸筷子接替了歐軒年的活兒,把烤盤里的魚一只只翻過來,想起她背著歐軒年對我的態度,我不由得在心里暗贊了這個女人,嗯,是個心機婊。
有張可欣在做事,歐軒年放下了筷子,抽紙巾擦了擦手:“張可欣,你家住哪兒?”
“濱水東路。”張可欣答得痛快。
歐軒年夾了一條烤好的魚,放在了我面前的盤子里:“慢點兒吃,別燙到。”然后又轉向張可欣:“家里有什么需要照顧的嗎?”
張可欣白晰的臉被烤得緋紅,她長得確實漂亮,很懂事地繼續拿了生魚填補烤盤上的空缺,語氣淡淡地回道:“我是獨生女,父母都在老家,這邊沒什么牽掛。”
歐軒年點頭道:“那搬到我山上的別墅去住吧,家里有小九這樣的女孩子,生活中總要有個姐姐照顧才好,你的薪水翻一翻。”
裴慶氣得跳起來,在地上轉了個圈,跑去裝了一盤水果,拿個叉子自己坐那里猛吃,吃了一會兒放下盤子:“軒年,我也要搬到山上去住。”
歐軒年神色淡淡:“房間多得是,就是沒人做飯。”
裴慶想了想:“我帶李嬸過去,你不是一直說她做的飯最好吃嗎?”
歐軒年點了點頭:“好啊。”
以前幾次想搬山上去住,歐軒年都沒同意,這次是怎么了?難道他終于發現裴慶的好了?裴慶眉頭皺得死死的,緊盯著歐軒年,半晌才發話:“我說軒年,怎么好象上了你的當了,以前你自己住山上,家里不開火,現在騙我和李嬸一起過去,說來說去是給這傻丫頭找個免費的廚娘吧。”
歐軒年也不反駁:“憑你那幾斤幾兩,我會這么痛快答應你去我家住?”
“呵呵,原來只是為了要李嬸,就算如此,也不帶這么打擊人的!”裴慶一副友盡的死相,坐在那里生悶氣。
裴慶氣了好一會兒,桌子上除了我吃魚的聲音,歐軒年和張可欣竟然都不說話,看來也不會有人安慰他這顆被傷到的心,裴慶于是自動恢復常態,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歐軒年,你到底什么打算,這丫頭一直要養下去嗎?”
“嗯……先請個家庭教師吧,我看她挺聰明的,如果能跟得上,我想讓她去學校上學。”
裴慶嘴張得老大,半天沒有合上,喃喃道:“是……很聰明……”然后拉著椅子往前湊了湊:“軒年,你老實告訴我,你身邊什么樣的女人沒有,為什么對這丫頭這么好?”
歐軒年又給我夾了一條魚:“跟小九在一起,讓我想起小時候養的那只黑貓……”
我瞪大了眼睛,就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眸里閃過一抹幽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