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間隙，主人遮住手機的音筒，把運動褲放在我的胳膊上：“呶，自己穿上。”

我當然要表現(xiàn)得很乖很聽話很努力很聰明很能干，我坐在地毯上，拿起那條莫名其妙的褲子，笨拙地往兩條腿上套，兩個褲腿卻不肯聽話，怎么擺弄都會跑到一邊來，我急出了一頭的汗。

主人眉頭微擰，無奈地嘆了口氣，沖著手機說道：“連衣服都不會穿，這智商也就三歲，好了，電話我先掛了，先幫她穿上褲子再說。”

電話那邊突然嗷地一聲，原本緩慢的語調突然變得尖銳，懶散和優(yōu)雅也不復存在：“歐軒年，你不是說那丫頭看上去十七八歲嗎？連衣服都沒穿，她還是光著的？喂……喂……”

主人微瞇了雙眼，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一些，里面的聲音因為尖銳變得嘶啞，主人卻果斷地掛了手機。

我終于知道了，主人的名字叫歐軒年，小時候他媽媽一直喊他大寶，其實大寶根本就沒有軒年這么好聽，我決定以后也叫他歐軒年。

一張俊臉越來越近，歐軒年抬起了我的下巴，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星星，他的聲音一貫地低沉，難得地表現(xiàn)出一絲溫柔：“丫頭，以后你一定要記得，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你的身體，特別是男人，這是做女人最基本的底線。”

我認真地點頭，直勾勾地看著他好看的眉眼，他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額頭，自上而下，強迫我合上眼睛：“還要記得，不能這樣盯著男人看，別人會誤會你在撩他。”

我更用力地點頭，至于“撩”是個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我知道只要是歐軒年說的，我什么都會無條件答應，如果說我的記憶里還有殘存的東西，那就只剩他了，我的心里眼里腦海里，甚至我的生命里，也就只剩下他了。

見歐軒年不再繼續(xù)說教，我也開始認真地和褲子較勁，兩條腿終于順利地套了進去，學著他的樣子，扶著墻站了起來，褲腿太長，拖在地上象兩個拖把。

歐軒年勾起唇角展開笑容，我的心一瞬間開滿了鮮花，前世高冷了一輩子，從沒象那些傻狗一樣違背生理屬性學習人類的微笑，只是現(xiàn)在面對著前世的主人，我卻很努力地想擠出些笑容來。

我各種嘗試運動面部肌肉，或許是笑得太突然太生硬，主人似乎愣了愣，良久才回過神來，拍了拍我的頭：“乖”，然后蹲下去，幫我把褲角挽了幾下，露出一雙潔白的赤腳。

穿好了褲子，我對自己有了信心，搭在肩膀上的衣服還是比較好穿的，我一次就成功地把兩只胳膊分別套進了袖子，只是系拉鏈這件事情，又把我難住了。

“我教你。”歐軒年聲音里帶著幾許溫柔，我象被閃電擊中，腦子有一瞬的短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直到他幫我系好拉鏈，我才發(fā)現(xiàn)一絲異樣，他的眼睛掃過我的胸口的時候，突然快速地別開臉，臉上漸漸升起一抹酡紅。

歐軒年沒有再看我，象是知道我在盯著他看，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不是說過了嗎？不能這么直勾勾地看人……”

我拼命地點頭，唯恐歐軒年會覺得我不夠聽話，這么多年不見，我已經怕死了分離，只要他高興，哪怕讓我學狗叫，我都會覺得是在唱歌，盡管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就是狗。

“跟我下樓！”歐軒年向我招了招手，邁開修長的大腿，已經先一步下去了。

我猶豫了一會兒，究竟要用四只爪子爬下去，還是象他一樣用兩只腳？

我小心亦亦地邁開了這輩子的第一步，看起來也不難，被我征用了身體的小乞丐腿可沒什么毛病，只要我放下了心，腳下的路就是平坦的。

我抱著樓梯一側的扶手，一步步踩著臺階到了樓下。

哎呀好興奮，上輩子看世界，看到更多的是各種腿，人腿、桌子腿、凳子腿，此時站在大廳中央，眼睛透過玻璃窗就可以看到院子里一片青蔥的植物，當人可真好啊。

“原來會走路。”歐軒年窩進了沙發(fā)，身體舒展，兩條長腿自然地搭在茶幾上，“不過頭要抬起來，背要挺直，別象個鬼鬼祟祟的小偷。”

不就是揚頭挺胸抬下巴嗎？我會。上輩子，我可是一只美麗而驕傲的貓。

“喂，去商場買幾套女裝，還有鞋子。”歐軒年又在打電話，“內衣嗎……好的，也要幾套，還有襪子發(fā)卡什么的……尺碼……”歐軒年看著我，“按照娜娜的尺寸吧，再帶兩人份的早餐過來。”

我聽到了一個名字，娜娜，她是誰？

歐軒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昨晚肯定沒睡好，本以為他會再去補個覺，沒想到他一下子從沙發(fā)里站了起來，拍了下手掌：“好吧，咱們去一下浴室，我教你怎么把自己打理干凈。”

我的心有暖暖的東西流過，這情景讓我想起上輩子第一次見到主人。

那時我還沒斷奶，因為貓媽一口氣生下了九只小貓，貓媽的主人實在不想養(yǎng)這么多貓仔，于是把我們兄妹扔進了草叢，而我，是其中最小最瘦弱的一只，別的貓仔都被好心人拾走，草叢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我。

主人那時只有四歲，一個小小的男孩子，有著和年齡極不相稱的老成，他向我伸出手時，我踉踉蹌蹌?chuàng)湓谒氖中纳希梦野l(fā)干的舌頭舔著他的手指……

那天臨睡前，他就是這樣從沙發(fā)里站起來，沖著我拍了下手掌，他說了同樣的話，然后帶我去浴室教我用貓砂。

我跟在歐軒年的身后來到浴室，看著洗手臺上的瓶瓶罐罐，歐軒年有些抱歉地道：“哦，都是我用的，剛才忘了買你的了。”然后他撓了撓頭，“那就先用我的吧。”

歐軒年先做示范，刷了牙洗了臉，用了些護膚品，然后看著我：“會了嗎？”

我拼命點頭，表現(xiàn)得更聰明，才會讓主人更有信心收留我。

然后……我這輩子第一次面對鏡子。

這是我嗎？皮膚白晰，明眸皓齒，鼻子微翹，臉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美麗的貓是當不成了，看來根本不虧，這副人的皮囊也不錯。

我拿起了歐軒年的牙刷，學著他的樣子刷牙，又洗了臉，洗漱完畢，我回頭看向歐軒年，希望在他那里聽到幾句表揚。

他手里正拿著那塊紫色的石頭，在讀上面的字：“墨九？”歐軒年眼神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把石頭替我戴在頸間：“這上面是你的名字嗎？和我小時候養(yǎng)的那只貓同名，這紫玉挺好的，配你。”

哦！我突然了然，原來遇見主人，我就可以把前世的事情一一記起，前世，我通體烏黑，又是貓媽媽生下的第九只小貓，于是主人給我取名叫墨九。

這塊石頭竟然是紫玉，上面又有我的名字，它和我到底有什么淵源？為什么會在投生的路上砸中了我？我有些困惑，但作為一只貓，只要能每天陪伴在主人身側，我就很滿足，至于那些燒腦的事情，我很快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