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亦洄沖自己妹妹招了招手，湊到她耳邊正要張口，突然感知到門外傳來了響動，警覺地看了過去——慕云輕為了兄妹二人說話方便，早就調走了門口守著的侍衛宮人，此時外頭不應該有人才對。難道，是康王提前做了什么準備？

就在兄妹二人嚴陣以待的當口，大殿的門被緩緩的推開。

“哎喲！好重……”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蕭月熹不由一怔，大步朝外走去。果然，在大殿門口見到了一個正奮力地企圖推開厚重殿門的六殿下。

慕凌澈見到蕭月熹，眼前一亮，揮舞著小肉手道：“蕭夫人！我就知道你在這里，看！我給你帶了點心！”說著，他拎起腳邊放著的那個跟他身高明顯不符的大食盒，獻寶一樣舉得高高地向蕭月熹遞過來。

當看到蕭月熹身后立著的大將軍以后，慕凌澈突然兩眼冒光地向他撲了過去：“蕭將軍！”

那架勢，大有扔了食盒去抱蕭將軍大腿的意味?！笆拰④?！我知道你……”

蕭月熹哭笑不得地聽著這熟悉的對話，順手將食盒接過來，把六殿下領進了大殿。

“六殿下，你怎么自己跑過來了？”

一邊問，一邊把他抱到椅子上坐好，只見他晃蕩著兩條小短腿兒，十分得意地搖頭晃腦道：“我剛才見到皇兄在外頭，就趁他不注意偷溜過來的。原來皇兄是讓你跟蕭將軍見面??！”

是啊！剛問到要緊的問題，就被你橫插一杠給岔過去了。蕭月熹咬牙切齒地想著，誰能料到皇帝陛下好心制造的空間最終方便了六殿下偷溜進來？

蕭月熹現在更多的是后怕，這孩子人小膽大，就這么甩脫侍衛宮人偷跑出來，萬一遇上圖謀不軌的人怎么辦？

越想越后怕，蕭月熹的臉色都不由冷了幾分，沉聲道：“六殿下，你身份貴重，不容有失，以后不可再這樣由著性子亂跑了！”

許是被這樣冷淡的蕭月熹嚇住，活蹦亂跳的六殿下突然啞火不敢吭聲了，烏黑的瞳中又驚又怯，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更像個球了。

蕭月熹：“……”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忍心兇這么可憐個娃？看把娃嚇得——呃，好像就是她自己。

滿滿的負罪感自心里油然而生，蕭月熹的語調都變得異常柔和起來：“好啦！你也累了一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慕凌澈委屈巴巴地點點頭。

眼見著自家小妹被一個五歲小童吃得服服帖帖，蕭亦洄不由笑出了聲，瞬間就引來了蕭月熹憤怒的瞪視。

蕭月熹有心想要追問，可眼下有慕凌澈在，很多事都不方便放到明面上談了。蕭亦洄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笑道：“這些還是等皇上親自告訴你吧，我就不提了。這次春搜過后，我差不多也該動身回南邊兒了，你在宮里多保重自身。”

雖然這一次，蕭亦洄在京中逗留了這么久，可一聽他要走，蕭月熹心中還是有些惋惜的，沒有再對兄長怒目而視，只是淡淡道：“這下將軍府是真的要冷清了。以前還有我跟她斗斗嘴，如今，唉……”

聽說蕭亦洄要走，蕭月熹第一個擔心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大嫂，緊接著才叮囑道：“你不用操心家里，我雖然人在宮里，但大嫂那邊我還是能照應到的，南境形勢復雜，你保重吧。”

兄妹二人凝重的交流落入六殿下眼中，他眨著天真無措的眼睛插言道：“南境是要打仗了嗎？”

南境諸多小國虎視眈眈地盯著肥美的夜瀾國，尤其是近一年，慕云輕繼位，他們更是按捺不住地想比較一下戰力。個中細節，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對一個孩子說清的？

蕭月熹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六殿下，若是真的打仗了，你有什么看法呢？”

慕凌澈很認真地想了想，這才一本正經地做答：“我聽說，南境的老百姓日子過得都不好，若真要打起來，他們的處境就更艱難了吧？”

蕭月熹沒想到他這么小的年紀最先想到的問題竟是這個，驚訝地看著他圓圓小小的身板兒。

“月熹?！蹦皆戚p閑庭信步地走來，見到蕭月熹手邊牽著的矮冬瓜，明顯愣了一下。“凌澈？你什么時候……”

慕凌澈今天份的膽大包天似乎用完了，此時見到皇帝陛下，立馬蔫巴下來。

蕭月熹看看皇上，再看看自家親哥，有一瞬間想這倆人就此消失，因此語氣不甚太好道：“我先把六殿下送回去！”話音未落，人已經無視禮法規矩抬腿就走，將皇帝陛下和蕭大將軍遠遠地扔在了身后。

皇帝陛下還沒弄清自己是如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憑空惹到她呢，一旁的蕭大將軍就湊了過來，有些擔憂地蹙眉低聲問道：“皇上，您的心思……怎么也不跟她說一說呢？”

慕云輕看了他一眼，笑道：“慢慢來吧，眼下局勢不穩，就別讓她分心想這些了?！?

蕭大將軍怒其不爭道：“皇上，您到底在怕什么??？人都已經娶到家里了，您還等什么呢？”話音剛落，自己就覺得這番言論太過不敬，忙往后退了一步，正了正神色，才又道：“皇上，她那個性子您還不了解嗎？別的事你或許可以說她聰慧，唯獨……”

“亦洄兄，”慕云輕淡聲打斷道：“我知道的，想等她自己反應過來根本沒戲，可是相識這么多年，她都沒有一點意思，我就不知道該不該說了。”

蕭亦洄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睿智從容、風云皆在掌握的皇帝陛下，在他面前露出了不自信的表情，頓覺悚然。

皇帝陛下自嘲一笑道：“對她，我是真的沒自信，所以亦洄兄，你讓我再緩一緩?！?

蕭亦洄無語以對。

倒是慕云輕已然恢復了淡然，看向蕭亦洄反問：“不如聊聊亦洄兄吧。你呢？當年娶一個南境縣丞之女，真的就是兩情相悅那么簡單嗎？”

蕭亦洄莫名問道：“不然呢？”

慕云輕笑了，點頭：“也對，亦洄兄確實還考慮不到那么遠……”不過正因你這無意之舉，提早結束了蕭月熹在宮中常住的日子，也保障了她平安長到這么大……

當年蕭老將軍和老夫人戰死沙場，蕭亦洄作為忠烈之后，履歷戰功，風頭正勁，先帝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顯然不會。所以蕭月熹才會被他接進宮“仔細照料”，可惜他這層深意，當時的蕭亦洄都未必能懂，直到他誤打誤撞娶了季冰心，這才讓先帝放松了警惕。

這一點蕭亦洄看不出來，蕭月熹呢？慕云輕無數次地在想，若她在意這件事，若她在意先帝袒護那害得她父母戰死的奸佞，那么他們還有可能嗎？

雖然這個擔憂沒有道理，卻一次次地能夠讓慕云輕打退堂鼓，人生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窩囊。難道真的是戲演多了，就演成真的了？

一直到用完午膳，蕭月熹帶著六殿下在殿門外玩，皇帝陛下都還沒有想明白。

六殿下也沒有在玩，而是跟著蕭月熹學一套很基本的拳法，學了一半，他終于忍不住，狐疑地往殿內瞄了幾眼。

“咳咳！”蕭月熹清了清嗓子。

這個警告很有效果，六殿下一聽立馬收心繼續練習。蕭月熹嚴肅道：“六殿下，我說過，想要跟我學，你可以學得慢，但倘若不能專心致志全力以赴，那就不要再找我教你了?！?

慕凌澈一邊練一邊搖頭：“我沒有不專心！我很認真噠！”

蕭月熹輕笑一聲，見他做完了收勢的動作，才道：“好了！你已經練了三遍了，可以歇歇了。”

慕凌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接過侍者遞來的水，記著蕭月熹的話小口小口慢慢潤著嗓子，這才名正言順地瞄他的皇兄。

片刻后，蕭月熹看向他，忍不住問道：“六殿下，你看什么呢？”

慕凌澈：“看我皇兄??！總覺得他從用午膳起就怪怪的?！?

蕭月熹看了眼沉悶不已的皇帝陛下，心中一陣冷笑。

她送六殿下走的時候，皇帝陛下跟某位將軍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了半天，保不齊就是某將軍賣辱求榮地將蕭月熹的疑慮都交待清楚了。所以皇帝陛下此時的沉默，很有可能只是心虛而已！

蕭月熹不想理會他，更懶得去分析他的內心想法，奈何身邊多了個自認為十分了解自己哥哥的矮冬瓜，摸著下巴故作老成地嘀咕：“嗯……越看越覺得奇怪了，我皇兄雖然老實，但什么時候能坐在一個地方發呆這么長時間過？用膳都是心不在焉的，肯定是有事……蕭夫人，你覺得我皇兄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蕭月熹：“……”

大抵剛說利索話的幼童都面臨著一個話癆期，這孩子尤甚，雖然還有點大舌頭，卻不影響他喋喋不休的出色發揮，一盞茶的功夫，他叨叨出十數種猜測都沒有重樣的，令人為之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