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凰國‘合境殿’內，百官文武俯身敬拜，“恭迎凰圣，陛下萬福金安！”

“都平身吧！”宮南章坐在巍峨金殿高座之上，日復一日地經歷著臺下眾臣對他的敬畏與稱頌。

他對內官說道，“宣吧。”

“宣.....天尊世子，入殿覲見.....”

合境殿門口，一個威昂男兒邁步走入，晨間白亮露光揮灑在他黑色錦紋的朝服之上，映得那上面金線猛虎栩栩如生，仿若馬上一躍而出。

眾人皆看向這位傳說中的天尊世子，隨著他沉健的步伐，緩慢扭轉頭頸，直至宮子宴走至殿前。

“臣，宮子宴拜見凰圣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宮南章看著眼前這個從未蒙面的侄兒，似是十分滿意，打量許久，對內官說，“讀吧。”

“奉天承運凰圣，詔曰，凰族子宴，付托至重，奉列圣之眷命，于圣境之洪休，夙夜憂勤，不復宗卿，茲命持印承天尊至勝王，分理庶政，承祧行慶。”

“臣領旨，謝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這日早朝，宮子宴成為了全部焦點，幾件不溫不火的政事被議后，眾人便退了朝。

剛走出合境殿不遠，宮子宴便被叫住，“天尊王爺，請留步。”

他見是宮南章身邊的‘盧內侍’，急忙回，“盧侍官有禮，不知有何事？”

“凰圣請王爺前往‘圣景閣’一敘。”

“那，請侍官引路。”

“王爺請。”

圣景閣內，檀香花香混雜著。

“微臣拜見陛下。”

圣景閣并不大，此時宮南章與宮子宴離得很近，讓他足以看清自己的這位叔父。

這位年近四十的長者，容貌與自己的父親一模一樣。只不過他的眉眼更顯舒張，而自己的父親，確總是凝沉著。

宮子宴從小對他父親有些敬畏，面對宮南章，他不自主地低下頭，又一次拜道，“陛下，萬福金安。”

宮南章笑笑，“哈哈，看來你平日很怕王兄呀。”

宮子宴見他和善，抬起頭，回道，“父王，對子宴確實很嚴厲。”

“你常年于深山之中，還能有如此王族氣質，要感激王兄嚴格要求才是。”

“陛下說得是，子宴對父王，敬而愛戴。”

“哈哈哈......”

宮南章看了眼盧內侍，他便會意，帶著身旁內官退下了。

此刻，圣景閣金頂之下，只剩他們叔侄二人。

宮南章站了起來，慢慢地走下臺階，又走至了窗邊。一張精雕細琢的楠木桌子上，擺滿了奇花異草栽種的盆景。

宮南章推開窗戶，看著遠處。

宮子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靜靜地站在身后等待。

不一會，成群的彩蝶竟飛舞著落進窗下百花之上，神奇美艷。宮子宴知道，并不是那些花氣將蝴蝶招來，而是宮南章的馭蝶術。原來，他于宮南盛這對孿生兄弟，竟連馭獸之能，都一模一樣。

宮子宴嘴角輕揚，宮南章并未回頭確知他在笑，問道，“你笑什么？”

“臣不敢，臣只是想起父王，他總是面色嚴肅，他若是馭這彩蝶，肯定沒有陛下這般和諧。”

宮南章回過身，跟著他一起笑了笑。身后彩蝶瞬間分六個方向從窗間飛離。這邊看去，仿若六條鳳尾彩帶長在了宮南章身后，漸漸飄遠。

宮子宴趕緊拜道，“不知，凰圣陛下召臣來，所謂何事？”

宮南章走回凰座，問道，“你的婚事，可還滿意？”

“陛下賜婚，臣感激不盡。”

“木威他被彈劾降職，他的女兒嫁給你，可覺委屈？”

“臣不敢，一個幽居王爺，一個落魄將軍之女，很般配。”

“哈哈哈.....看來仙圣真的是沒少費心調校你，倒是淡定。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這婚，并不是朕賜的。”

“還妄陛下明示。”

___________

那日，合境殿朝堂之上。

一官員稟道，“凰圣陛下，‘臨凰城’水患后暴民頻出，柱國將軍木威前往鎮壓。他不緝拿刁民，反而斬殺了臨凰城守城校尉和書文令二人。”

另一官員也附和稟奏，“啟稟凰圣陛下，確實如此。木威自恃軍威甚高，不經請示便斬殺守城官兵，并以此令當地民眾稱頌其救世公允之德，其謀反之心昭然若揭，還妄陛下明斷。”

將軍魏征站了出來，“陛下！那校尉孟達和書文令史飛相互勾結，貪污救災錢糧才令得民怨沸騰，木將軍殺了他們平息民怨，以儆效尤，也是為了陛下，為了國威。”

“魏將軍此說，可有證據？！難道憑著木威他自己的一紙書文，就可斷定孟達和史飛貪攬賑災錢糧？我看，說不定是他木威自己殺了人，栽贓嫁禍也說不定！”

“你！陛下，木將軍常年征戰，其為國之心有目共睹！”

“那是曾經！如今，他功高蓋主！陛下，木威之女乃是仙凰童女，滿國皆知，如今他于臨凰城做下所謂‘震水災殺貪吏’之舉，國中已然謠言四起，說他才是仙凰轉世.....”

宮南章久閉的雙目，此時慢慢睜開。臺下官員被他不怒自威的眼神震攝得一齊彎腰敬拜。他們似是等著宮南章定下結論，結束這場唇槍舌戰。但是，他依舊沒有說話。

“陛下。”年邁的國相‘呈堯簡’顫巍巍走前一步，“貪腐之事可以另行查明，但是不管結論如何，木將軍此舉雖不至于蓋主，確也沒有為陛下贏得人心。”

這位老國相，從來都只是點到為止，但聰明人自然可以領會。如今，臨凰城稱頌的是木威，而不是宮南章。

木威雖是臣子，但孟達和史飛也是臣子，就算木威懲處了奸佞，但民眾積怨已久，只會記得曾經痛苦。不管木威本意如何，他做了英雄的同時，更說明宮南章派了兩只狗熊去剝削他們。

“既然.....”　呈堯簡繼續說，“陛下信任他，委派去收復水患之地的民心，但木威未能完成使命，自當論罪。”

一句輕描淡寫的‘未能完成使命’，讓宮南章內心緊張了少許，但多年廟堂獨尊，他知道該如何做到波瀾不驚。

“陛下。”宮南盛站了出來。

朝堂上所有人都露了驚訝的之色。

多年來，宮南盛雖每日照常參與朝會，卻從未發表過任何言論。

宮南章口吻略帶恭敬，終于開口說道，“王兄請講。”

“臣有兩件事稟奏。”

宮南盛頓了頓，大殿之上一片安靜，大家都等待著，想要知道天尊王爺對木威這件事的態度。

“這第一件，臣近年體弱多病，深感力不從心。天尊王位打算傳與世子宮子宴，臣相信犬子必不負眾望，承襲天尊之名。還望，陛下恩準。”

大殿之內，一片嘩然。

天尊王爺是武學將才，這朝堂之上怕是除了凰圣，無人能與其匹及，說他體弱多病，難以讓人信服。

王位世襲本無可厚非，但宮子宴這個世子，很少有人見過，他蠢鈍寡言的名聲大家也都有所耳聞的，天尊王位竟如此草率托付，臺下難免議論紛紛。

“還望陛下恩準。”宮南盛提足氣息，再次強調，眾人被他混重之音震得安靜下來。

宮南章不解他王兄此舉，但還是答應下來，“準奏！那王兄所奏第二件，是？”

“第二件，宮子宴回府之日，便是他成親之時，臣曾為他指腹訂婚，還妄陛下為他賜婚。”

“哦？！不知王兄為子宴定下的是哪家婚事？”

“柱國將軍木威之女‘木煙爾’！”

殿堂之中已然騷動，喧嘩之聲甚至傳出。

“木威如今戴罪之身，他的女兒怎可嫁給未來的天尊王爺！”

“王爺，你這是在袒護！”

“木威功高蓋主，再與天尊王府聯姻，王爺你此舉何意呀！”

......

宮南章并未表現出任何驚訝之色，這對雙胞胎兄弟似乎自打娘胎便有種不必言說的默契。

“咳，咳！”　呈堯簡突然咳嗽不止。

空氣再次凝滯。

他緩了好一會，才深吸口氣，壓住咳意，用沙啞老邁的嗓音問道，“王爺，此婚，何時定下？”

“十七年前，助蘿衣國平亂，我為主將，木威為副將，生死一戰，立下此約。”

“可有信物？”

“戰中生死一線之時，口信約定，并無信物。”

“為何多年未聽王爺和木將軍提過？”

“我兒生下便因詛命被帶往深山避禍，幽居寡出，故未曾言明。”

“那此婚，可退嗎？”呈堯簡身體微有佝僂，目光如炬。

宮南盛微微一笑，直言回答，“相爺，此婚不可退！”

“為何？”

宮南盛面向宮南章，拜道，“回稟凰圣，原本因木威之事臣也有所猶豫，但方才眾臣提及一話，讓臣反倒不敢退婚了。”

“哦，是哪句話讓王兄都害怕了？”

“木煙爾，乃是仙凰坐下仙女，退了這婚，恐是對仙凰之大不敬。仙凰降罪我天尊府也就擺了，若是讓影響了國數氣運，天尊府實在不敢當此大罪。”

眾人相顧，無言以對，也不敢再站出阻撓。

呈堯簡深嘆了口氣，也不再說話。

‘呈域’見父親似在壓抑著什么，想要挺身而出。可是他身子剛有前探，呈堯簡趕緊看他一眼。呈域只能作罷，收回去腳步。

這次的安靜讓宮南章欣慰地笑了笑，他大聲宣道，“封，宮子宴為天尊至勝王，賜婚木威之女，擇吉日完婚。貶木威為臨凰城校尉，令其治理水患，戴罪立功。”

說罷，他起身離開。

“退朝....”

眾人離去，各自表情難以言說。其中一人，久久站立在殿末，似是悲憤交加，雙肩劇烈抖動。

呈域走至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走吧，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