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夕陽斜斜得掛在西邊，暖紅色的陽光穿過四合院外的樹葉間隙，晃晃悠悠得灑在地上，斑斑駁駁，好似破裂的光與影。
一個身穿粉色公主裙，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拉著一個看著只有3歲左右身上濕漉漉的小男孩，面色難看的站在一個南方并不多見的四合院外的樹蔭下。 或許，她的人生就如同地上搖曳的影子般，散散碎碎。
她叫秦綿雪，今年8歲，秀水小學二年級的學生。今天周末，秦悅不住得纏著她，只好帶著他一起出門。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居然離開自己的身邊慢慢得走進了小河里。她嚇得跟著跳進去，岸邊的人及時拉了兩人上來。
半響，秦悅仰著小腦袋：“阿姐，我冷……”看著弟弟瑟瑟發抖的模樣，她只好牽著他的小手慢慢走進了院子里。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正在曬被子的陳佟轉過頭，看到寶貝兒子狼狽的樣子，立時雙目瞪圓。急急得跑了過來將兒子一把抱起，臨近門前卻又轉身狠狠得瞪著她：“一會再來收拾你！”
綿雪張了張她那蒼白的小嘴想要辯解什么，可看到媽媽那兇狠的樣子后，卻只能無力得癱在庭前的臺階上。“為什么媽媽連解釋都不聽，為什么她的眼里只有弟弟。”她的小腦袋軟軟的搭在膝蓋上，看著自己濕漉漉的鞋，縮了縮冰冷的腳趾，喃喃著：“她什么時候才能正眼看看我呢……”
“秦綿雪！你今天把小悅怎么了！”聽到身后母親連名帶姓的怒吼，綿雪連忙站起轉過身去，兩只手害怕得擰在一起，“媽媽，是小悅自己不小心掉河里了，不關我事……”
“啪”！
綿雪的頭歪在一邊，久久不能回神。以往她做錯什么事雖然也會挨幾下打，可今天卻是第一次嘗到耳光的滋味。小手輕輕撫上左臉，她的心似乎一下麻木了，臉上的疼痛漸漸得也感覺不到了，喃喃著：“媽媽……”
“給我過來！”還未等她從自己低落的情緒中緩過神，陳佟已經拽著她的手往后院疾步走去，那股大力似乎要將她的手腕聲聲捏碎了一般。綿雪只能痛呼，“媽、媽媽，我、我錯了。好痛啊……”
陳佟卻絲毫不予理會，一把將她撞在后院一根樹干上。撞擊讓她的后背一陣劇痛，小臉皺成一團。才一會，她已經被緊緊得綁住。綿雪害怕得掙扎著，可身上卻被勒得更痛，看著陳佟手里專門為自己準備的家法，她驚恐得搖頭，“媽媽，嗚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把我放開好不好？我保證以后一定會好好看好小悅的！”
“晚了！”陳佟無情得手揚起枝條狠狠得朝著她的大腿甩了下去，一下、兩下…不多時，綿雪露出的白嫩大腿上已是斑斑駁駁的淤痕。
她覺得好像就快死了，那么怕痛的她怎么能忍住不哭喊：“媽媽，我也是你的女兒啊，真的好痛，求你不要再打了……爺爺，救…唔~唔~”話還未喊出，嘴已經被陳佟隨手拿起的一塊抹布塞住。嘴里難聞的氣味讓她忍不住得干嘔，眼淚一串串滑過臉龐。
背抵著堅硬的樹干，一下一下落在她腿上的枝條。她一陣發暈，今天第一次嘗到耳光的滋味，又第一次被這樣綁在樹干上。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要遭受這樣的對待，媽媽，為什么……
“還想喊那死老頭？你繼續喊啊！呵，知道是我女兒以后就給我乖乖聽話！”在陷入一片黑暗前，她的腦子里只閃過一個念頭：啊~要是沒有穿裙子就不會這么疼了吧……
——
”死丫頭！還練什么字？成天就在這小屋里寫寫寫的！你看看你的分數！虧你還成天和蘇然那小子混，怎么腦子都沒人家一半聰明的？”陳佟一把將綿雪寫好的字撕成碎片。
看著四處飄散的碎屑，綿雪乖乖低下頭，“媽媽，我錯了，下次一定考好嘛…”分數，分數，她永遠都是只看分數……
“滾出去！看到你就煩，明天就給我在家好好看你弟弟，上什么學。”聽著她的斥責，綿雪不爭氣得抹著淚水跑出這個不大的四合院，靠著墻壁滑坐在地上。
夏日午后的陽光猛烈得照在頭頂，卻溫暖不了她的心。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眼淚大顆大顆得砸在地上，揚起淡淡的塵土。
從她記事以來，母親幾乎沒有對自己有過溫柔的一面。她是多羨慕好朋友曾苒苒一家啊，從小兩人就是一起長大的。每次去她家玩，總是能看到他的父母相親相愛，對苒苒這個唯一的女兒更是呵護備至。
可是往往事與愿違，你越想得到的東西就越是高不可攀。她不知道為什么媽媽會這樣對待自己，明明同是一母所生的秦悅在家里就宛如天之驕子一般。有時候看著母親抱著弟弟那疼愛萬分的模樣，她真的、真的好羨慕弟弟。
為什么、為什么媽媽要這樣對我…心里的這個問題又一次浮出，小手撫上自己的大腿，卻是再也不敢問出聲。兩年前，她曾懦懦得詢問盛怒中的母親，卻換來更為猛烈的毒打。至今，她還記得那時狠毒的母親瘋狂飛舞柳條時猙獰的神情。
“哎呦，綿綿，你怎么坐這了？”一陣急切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綿雪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爺爺，癟癟嘴，沒有開口。
見狀，他趕忙小跑著過來蹲下身子，看著她無辜的眼神和滿臉的鼻涕眼淚，很是心疼，“小乖乖，別哭了，看這小臉丑的。”說完毫不嫌棄得用手幫她擦去鼻涕，拿起身邊的袋子遞到她身前，很是狗腿得開口：“快打開看看，這是爺爺選了好久的呢。”
綿雪抽噎著打開袋子，里面是一個粉色的書包，她沒有拿出，看了一會就放下，“爺爺，以后不要花錢買這些啦。我原來的還可以用啊，你每天要吃那么多藥，要省著點錢才行。”
她是如此懂事，秦瑜欣慰得揉著她軟軟的短發：“爺爺都是黃土埋到腦門兒的人了，只要我的乖孫女兒開心就好。”
小心得摸著書包上她最喜歡的倒霉熊的嬌憨圖樣，終于抑制不住，猛然放聲大哭，“爺、爺爺，我用不到這個書包了。嗚嗚~”
秦瑜手忙腳亂得擦著她洶涌的淚水，著急得問著，“怎么了，怎么了？為什么用不了？”“媽、媽媽說明天不讓我上學了，要我在家看小悅。”秦瑜一聽，這還了得？“好啊！這是要氣死我老頭子嗎？哪有不讓孩子上學的媽？我去找她算賬！”說完站起身直直得朝屋里去。
才過了幾秒，他又拄著拐飛奔出來，小心得拉起地上的綿雪，“哎呀，爺爺把我家可愛的綿綿給忘地上沒撿起來，這可不得了。綿綿不會生爺爺的氣吧？”
“噗哧…咯咯…爺爺~哪有這樣說人家的嘛。”爺爺調皮的話語，讓綿雪忍不住發出一陣笑聲。看著她破涕為笑，秦瑜臉上的線條瞬間松了不少，牽著她的小手慢慢朝屋里走去。
陳佟狠狠瞪了一眼綿雪，轉臉笑嘻嘻得對著秦瑜，“爸，您回來了啊？先休息下，一會就可以吃飯了。”
秦瑜沒有理會她，朝著寶貝孫女溫柔得說著：“綿綿，乖，你先去小屋練會字，去吧。”綿雪聞言抬頭怯怯得看了一眼媽媽。陳佟不耐煩得揮揮手，“還不去點去！”綿雪這才如蒙大赦低著頭小跑著出了中堂。
看她跑遠了，秦瑜這才轉身看著陳佟，“她還是一個孩子，你成天這么兇她怎么行？明天讓綿綿繼續上學去，你要是沒空我和你媽會接她上下學，小悅我們也會幫忙看的。”陳佟只能無奈低頭，“是，爸。”
秦瑜這才滿意得點點頭，朝著小屋慢慢走去。站在門口，看著認真書寫的綿雪，抬腳踏入，“綿綿，休息會吧。”綿雪這才放下手里的毛筆，看向他。
看著她滿頭的汗，秦瑜從上衣口袋掏出手帕仔細得替她擦拭著，“明天爺爺送你去學校，你媽已經答應了。”綿雪聞言抱住爺爺的胳膊，睜著晶亮晶亮的眼睛望著他，“爺爺，你對綿綿最好了。我好愛，好愛你哦。爺爺，你會一輩子這樣對綿綿好，永遠也不會離開綿綿的，對不對？”
她害怕，真的好害怕這個對自己最好的人會丟下自己，害怕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依靠和溫暖。
秦瑜聞言重重得點頭，攬著她坐在不是很精美的太師椅上。綿雪伸出手拿起毛筆在紙上亂畫著，紙上漸漸浮現出兩個丑丑的人臉。最后一筆完成，她用力將毛筆一拍，得意得拿起宣紙，舉到爺爺眼前，活脫脫就是一副獻寶的模樣，“爺爺、爺爺你看，像不像你和我？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哦。吶！不用說謝謝了啦~”
看著紙上歪臉塌鼻亂發的人兒，秦瑜狠狠得抽了下嘴角，可眼里卻是溢滿了幸福，“真的很像呢，這小女孩可比你可愛多了，爺爺要藏起來不能被小悅給發現了。”
他從口袋拿出一把鑰匙打開書桌的抽屜，小心得疊好宣紙像寶貝似得放進去。余光瞥向抽屜的一角，怔了怔，緩緩伸手。一個很是精美的木盒出現在兩人眼前，他顫抖著手摸著上面的一朵雪花紋。
綿雪好奇得歪著頭，“爺爺，這是什么啊？怎么我都沒見過呢？”秦瑜深深得吐出一口氣，緩緩將盒子交到她手中，“這個呢，是爺爺送給綿綿的回禮哦。這可是秦家的傳家寶，你要好好保管好，千萬不要被你媽媽發現了。以后，要是爺爺不在你身邊了，而你遇到什么困難的時候這個說不定可以幫到你。”
說完從脖子上摘下一串項鏈，小心替她戴上。“這是盒子的鑰匙，別弄丟了。”綿雪撓撓小腦袋，似懂非懂得看著手里木盒，隨后往自己懷里一抱，一只小手緊緊得抓著爺爺的衣服，“爺爺不可以不要綿綿，要一輩子留在綿綿身邊才可以。不過，這個盒子我會好好藏起來的！”
她最愛爺爺了，他是對自己最好的人。所以，他一定會長命百歲！
看著不停蹭著自己的寶貝孫女，秦瑜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她還小，不知道人總有一死，他不可能一輩子陪著她。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沒有多少年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7口吃完早飯。陳佟一言不發得抱起秦悅出了門去幼兒園。秦偉這才開口，“小雪，你是不是又惹你媽生氣了？怎么就不能懂事點，成天這么鬧騰，太不讓爸爸省心了。”
看著綿雪難受得戳著碗里的粥，秦奶奶瞪了兒子一眼，摸著她的小腦袋，“綿綿，別聽你爸爸胡扯，快點把粥喝完，一會我和爺爺送你去上學。”綿雪點點頭，快速得扒著碗里的粥。
飯后， 綿雪的手被兩個老人緊緊牽在手里，一蹦一跳得往秀水小學去。
課間，綿雪和曾苒苒拉著一名瘦小的男生出了教室，毫不留情得不他當作會活動的工具使用。他牽著手里的皮筋，無力得看著從記事起就一直蹂.躪自己的綿雪和胖胖的曾苒苒。整個小操場上回響著她們兩人開心的笑聲，“馬蓮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