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念勉強笑笑，手抱琵琶作勢想要逃走。

第一：芷念看浩淼面色陰沉的樣子，知道難逃厄運。

第二：能出入皇宮的男人要么有權優勢；要么是太監。芷念迅速做出判斷，選擇前者。

綜合以上兩點她惹不起，但是躲得起。就當非常時期她暫且忍耐一些，她心虛地往后退尋找最佳的逃跑時機。

“想要逃跑，告訴你趁早打消念頭。”浩淼嘴角浮現無謂的笑閑適地往柱子上一靠，風淡云輕的聲音瞬時凝結芷念移動的腳步。

芷念硬著頭皮，不服軟地道：“誰說我要逃跑，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再說，我們認識嗎？”

浩淼嘴角笑意加深，他不該忘記眼前明明已經失措卻仍要故作鎮定的女子具有耍賴潛質。他身子前傾，勾起芷念額前一縷散落下來的發絲，吹口氣調笑道：“哎！真是失望，原來你不記得我們度過的美妙時光了。”說著，凄涼之色溢滿浩淼熠熠生輝的雙眸。

芷念揮開浩淼的手，她被浩淼的一席話氣得不輕，白潤面頰漲得通紅。然而偏偏找不出什么話來駁斥浩淼。反駁浩淼，身在皇宮身不由己，不能胡來；保持沉默，不正好承認浩淼的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芷念只能低聲罵浩淼流氓。

“流氓，要你夠資格才行？”浩淼收起頑劣姿態，極是鄙夷。

浩淼不喜歡扭扭捏捏，一臉嬌態的女子。不見芷念上次的風采，本來想與芷念唇槍舌劍的浩淼甚是無趣。按照浩淼的性格，定不會與他不感興趣的女子多加糾纏。

看到浩淼轉身便走，似是不滿。芷念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這個無賴憑什么說出這么傷她自尊的話。“站住，你把話給我說清楚。”芷念把琵琶往旁邊的石桌上一放，上前狠狠地拽住浩淼的衣袖。

浩淼不耐地轉身卻瞧見芷念眼底的倔強，有抹難以言說的傷痛。恍惚間，仿佛時光倒退。他往昔的記憶里浮現出另一張別過臉微笑可依然有無法觸及哀傷的面龐。

浩淼的心尖促地疼，匆匆拉開芷念的手，落荒而逃。七年了，過往記憶依舊鮮活。

芷念呆愣在原地，好久才回過神。她悵然若失地拿起琵琶回到藏英宮。她肯定是因為最近太疲倦出現幻覺，否則怎么會將兩個無法聯系的畫面重疊。

纏繞不清的回憶鋪天蓋向芷念涌來，她無力招架。為了讓自己清醒芷念推開窗，任由風吹走她滿腹愁緒，抬頭發現外面飄起細雨。

耐不住心底寂寥，芷念撐一把碎花傘漫步在瀟瀟的暮雨里。煙色場景，模糊的心境

宮闈的路是這般漫長，仿佛走不完。屋檐下滴落的水珠敲落在水洼里泛起一圈一圈漣漪，吹動芷念本不平靜的心。春風拂面夾帶潮濕的溫暖，芷念探出手欲要接住飄落的無垠之水。

“雨水，是接不住的。”芷念身后傳來一個溫潤的嗓音。

芷念轉身，瞧見身著素雅衣袍的浩旭站在天空底下接受雨水的洗禮。安寧的氣息朝四周擴散開來，微微一笑暈開史實的畫卷。

芷念剛要屈膝行禮，浩淼平和的聲音多份急切：“莫要行禮，陪我走一段可好。”

芷念把紙傘一收，揚聲道：“好。”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讓浩旭吁口長氣

兩人并排走在一起，不開言愜意地享受片刻的舒適。細潤的雨絲拂過，芷念的發髻上蒙了層雨，衣衫潤濕。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芷念淡淡地吐出這么一句，稍稍打破彼此間的靜默。繼而想起方才疑問，她輕聲問道：“為什么六殿下說雨水是接不住的？”

“因為無垠之水，本沒有根。”浩旭的眸光頓盛，刻意放緩了語速柔聲解釋道。

“那什么才是有根的呢？其實說到底，我們自己不過只是浮萍罷了。”芷念說到這里不由一頓，似有自嘲自己的意思。浮萍，她自己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小姐何須妄自菲薄。對了，上次還未請教小姐芳名。”浩旭心里清楚芷念是秀女，他本不該與芷念多加接觸。但那日傾眸以致浩旭情難自禁。

“芷念。”芷念咬字清晰。

“芷念，芷念。”浩旭反復念著芷念的名字，似在咀嚼什么深刻的含義。浩旭的心頭悄而播下了一顆種子——名喚芷念的種子。

“殿下，怎么了？”芷念瞧浩旭著魔，翻來覆去是她的名字，心里雖有詫異可仍是出言詢問。

“沒有什么，我們往前走吧。”浩旭收回心思，稍稍掩飾自己尷尬的情緒，示意芷念往前。

一段寂靜無言的宮路。光滑大理石鋪就的臺階上留不下任何雨水的身影。

兩人拐過長廊，呈現眼前的是未知的無盡宮路。幽深黑暗的宮墻里到底有多少坎坷路需要芷念一步一步踏過。人命對于這個吃人的輝煌宮殿群來說不值得珍惜的交易品。

芷念忽然寒冷，從心底發出的刺骨寒意陣陣侵蝕她的思緒。為了復仇，她別無選擇；為了復仇，她精心設計；為了　復仇，她甘愿淪為一顆棋子。表面上的歡笑抵不過心里的空曠。極盡笑顏的背后埋葬多少切實的感官與真情。

“殿下，宮路漫漫究竟何處是歸路？”芷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浩旭，想要從浩旭的口里聽到她想要的回答。

“歸路，在我們心中。你要何時停便何時停，若是心里沒有安放歸路，那么天下之大亦不會有歸所。”浩旭縱使不知芷念的問題是從何而來，可芷念的迷惘與擔憂毫不掩飾。于是，他只能用這樣的話來安撫芷念彷徨的心。

“哦，是嗎？仇恨怕是沒有歸路！”芷念的聲音飽含滄桑，不像是正值華少的女子嘴里所說出口的話。芷念純澈如山泉的眼眸染上復雜，純潔若仙的模樣添上世俗。走到這一步，想要保持當初的清純本就不是什么實際的事情。

浩旭聽聞芷念喃喃的話語，心下一緊欲要寬慰芷念。未曾想芷念揚起一抹從容的笑，清脆的聲音依稀還是從前的模樣：“六殿下，路已至此我要回藏英宮了。謝謝您陪我走過這段路。以后，不見。”

不作停留，芷念說完就走。似乎剛才兩人的同游不過是絢麗的一場夢境，真正夢醒的時分恰是繁華虛夢。

浩旭見芷念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憶起芷念的話讓他心悸，難掩失落不免頹唐。

總有那么一種感受，芷念宛若一個飄渺的人，若是她離去注定沒有人能夠挽留。他不希望他只是芷念生命里的一個過客，匆匆描上幾筆后戛然而止。

冰涼淚珠從芷念溫熱的眼眶滑落，最不想抹煞的天真由現實割碎，殘余的破裂。她破繭成蝶，可失去屬于她自己的天空。難過的思緒不復，余留的僅僅是不愿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