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驅馬前行。且行且止，優哉游哉。趁著斜陽的余味，緩行的馬車也淡出那么一點禪意。

這樣的季節，馬兒可以很悠閑，人卻不一定悠閑的起來。

車里面做的是奪魁返程的白馬寺主持慧明、戒律堂首座無證，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慧明一直擦拭著冷汗，無證則是面如死灰，一副決然的樣子。

兩人都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無證吃力地睜開眼皮，悲憤地看著慧明，凄聲說：“師叔，我會向佛祖領罪的！”

“這件事情上我也有罪過啊！都怪利益蒙蔽了雙眼，我佛慈悲，用這種方式感化我們！”

慧明微微合十，臉上松皮顫顫發抖，無力地安慰說。

撥開車窗簾，看看斜陽，差不多快到白馬寺了，幽幽嘆息一聲，合十閉目。

“大哥，這狗肉好了沒有啊！”

小豆子搓著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簡易火架上的一口熱氣騰騰的破鍋，用舌頭舔了舔嘴巴，嘿嘿笑著滿臉沉醉地說。

“你急什么？狗肉要燉爛了才有味道，可惜沒有香料，要不然更好吃了！”

楊書顏鼓著嘴巴呼呼地吹著火，臉上涂的滿是煙灰，濃濃的煙霧熏的滿眼是淚，用手背揉著眼睛，頓時留下兩個熊貓眼。

“哈哈，大哥你的眼睛還有你的臉，像個唱戲的大花臉，哈哈，好難看啊！”

小豆子抬頭看見楊書顏臉上涂滿煙灰，沒心沒肺地拍手樂道。

“是嗎？哪里，你給我看看！”

楊書顏將身子挪到小豆子身旁，伸著脖子說，嘿嘿一笑，趁小豆子不注意，一把煙灰就全涂在臉上。此時看起，一半是白一半是黑，一臉驚愕的模樣像極了裝逼的行為主義者。

“哈哈，叫你說我，嗯嗯不錯，蠻有創意的！”

楊書顏雙手環胸，點著頭笑嘻嘻滴說。回頭看看，夕陽已經透過窗子照射進來，拉長的身影有些詭異。

“他們也該回來了吧”，淡淡一笑，彎身掀起烏黑的破鍋蓋，一股肉香撲鼻而來。

小豆子半天沒楞過神來，忽然聞到肉香，也顧不得滾水熱燙，伸手就抓條狗腿，大口吞噎，鼓著嘴巴向楊書顏點著頭嗚嗚地說：“狗肉……真好吃！肉好吃！”

楊書顏無語地看了小豆子一眼，看他那惡狗吃屎的貪婪模樣，暗道真他媽的野獸一只！

用撿來的小木棍折成兩半，夾起一塊肉，陶醉地放在鼻子旁邊輕輕呼吸，肉果然很香。斜著眼睛看看拈花微笑的佛主，輕蔑一笑，享受地放進嘴里。

輕嚼著松軟的狗肉，愣愣地看著手中兩根還帶著樹皮的木棒，暗嘆古人真的很有才啊，隨便找兩根樹枝就可以做餐具了。想著不由，神思遠游，那些西方人在沒有金屬的時候用什么吃飯了？

就在楊書顏閉目思考，這個很無聊的深奧問題時，外面傳來了不和諧的聲音。

“佛……佛祖，您在屋里嗎？”

慧明合十躬身，站在楊書顏的廂房外，深吸一口氣，聞到的都是肉香，頓時恐慌地說。無證緊跟在他的身后，一臉驚愕一臉恐慌，心道，“佛祖，不會在吃肉吧！”

“哦，大師回來了，快進來吧，你們來的真是時候啊，狗肉剛熟呢！”

小豆子滿是驚愕地看到楊書顏神秘地朝他笑了笑，心驚的撲通撲通直跳“大哥不會傻了吧，讓和尚進來吃狗肉！”

慧明聽到楊書顏慵懶的聲音從里面傳來，一臉誠惶誠恐，也沒在意聽他說什么，興沖沖地就推門而進。

當看到一鍋正冒著熱氣的狗肉，連忙閉目轉身，合十念叨：“阿彌陀佛！”

無證也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著狗肉，不知該如何是好。

“慧明、無證，你們站那干嘛，快過來吃狗肉啊！”

楊書顏微笑著，像兩人親熱地招手說。

“佛……祖，這……你……我！”

慧明大腦短路地看著楊書顏，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佛祖吃狗肉！”這個事實頓時讓他有些震驚，一顆心又變得惶恐不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什么你你我我，叫你過來吃，你就趕快過來，別磨磨蹭蹭的！”

看到慧明和無證拘謹的模樣，楊書顏猜到他們今天是看到他煞費苦心設計的圖案了，忍不住想戲弄他們一番。今天敢在佛堂里煮狗肉，也正是因為他知道從今天開始這白馬寺他可以算是老大了。

慧明濁黃的眼睛幽怨地看著無證，像極了兩頭為難的小丈夫。

無證看到慧明將求救的眼光投向自己，心道今天這個惡人恐怕要我來做了，合十躬身說：“既然佛祖發話了，我們做弟子的應當遵從。”

“既然是佛祖法旨，小僧也只好破一會戒了！”

慧明說著合十向楊書顏一禮，目光絕然。

“給你撈個大塊的！”

楊書顏笑瞇瞇地用破勺子翻動鍋里的狗肉，撈起一只狗腿遞給慧明。

又用破勺子搗鼓半天，撈出一條又粗又長的軟肉來，沖著無證嘿嘿一笑：“無證啊，你身子虛，正好吃這個補補！”

小豆子正大口啃著狗肉，看到楊書顏喊兩個和尚吃狗肉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蒙頭大口大口吃肉，生怕過會老和尚發怒了就沒得吃了。

結果看到的卻是老和尚羞羞怯怯地小口啃著狗肉，更讓他驚詫地是楊書顏居然將狗的那玩意兒遞給了無證大和尚。“撲哧”一聲，再也忍不住，滿口的狗肉全噴在地上。

無證看到楊書顏將一塊丑陋的東西遞到他面前，上面還騰騰冒著熱氣，他如何不知道這是個什么玩意兒，臉色頓時很難看，尷尬地說：“謝佛祖恩賜！”

老和尚慧明此時也是不敢大聲呼吸，一口狗肉蠕進胃里難受之極，忍不住想要嘔吐。無辜地看了楊書顏一眼，見他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又噎了下去。

無證手里拿著那么個顫抖的熱氣騰騰的東西，一時間僵在那里，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

“慧明，你們都看到了，我在吃肉，也叫你們吃肉，而且給無證的還是那么難堪的東西，你們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楊書顏看著慧明無證難堪的模樣，心中暗暗大樂，面上仍是樂呵呵地說。

“這個弟子不知，請佛祖指示！”

慧明聞言連忙放下手中狗肉，合十躬身道。

“我佛講究的是一顆慈悲之心，昔日有佛祖以身飼鷹的傳說，今日我卻讓你們吃狗肉，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沒有悲憫之心！”

楊書顏抖了抖身上沾的灰塵，也不管兩個和尚疑惑的表情，淡淡說道。

“弟子不敢！”

慧明和無證連忙合十一禮，恭敬地說。

“你們嘴上當然不敢，但心里卻恐怕未必吧！”

楊書顏瞟了二人一眼，轉身對小豆子做了個鬼臉，又恢復面無表情地說。

“我知道你們一生侍奉佛祖很誠心，也很慈悲！當年地藏王發下宏愿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留下醒世佛語‘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你們說地藏王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啊！慧明，你來說說！”

“回佛祖，這個……這個地藏王所作為了蒼生當然沒錯了！”

慧明頓時大驚，臉上冷汗之下，惶恐地說。修佛一輩子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佛祖菩薩的行為，在他看來佛祖菩薩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蒼生著想，不會質疑也不會去辯駁。

“如果我說地藏王菩薩犯了執念呢，你們可贊同？”

楊書顏一只手撕掉一條狗腿上的肉，扔給小豆子，悠然問道。

“這個……”慧明惶恐地看著楊書顏仿佛看著惡魔一般，那臉上淡淡的笑容仿佛也成了催命的符咒，令人害怕之極。

“如果這條狗是因為前生作孽，今生才墮入畜生道，我等今天將它吃掉，也算是還他一份功德，那么他就可以重新做人了，你說我們為了他解脫苦難而吃掉它，是對是錯呢？”

楊書顏微笑著看著滿頭大汗的慧明和無證，不待其開口又嘆息說：“如今看到人間修佛之人，緊守清規戒律，這本是好事，但是大多數像你們這樣的和尚卻犯了癡戒啊，凡是不可癡執，執著入魔啊！”

“可這是佛主定下的規矩啊，我們……”

無證似乎有點不服楊書顏的理論，整了整衣袖，向前一步，合十躬身正色道。

慧明也跟著點頭示意，表示同意他的觀點。

“你們可知大慈大悲大仁大慧紫金羅漢阿那尊者神功廣濟先師三元贊化天尊濟公活佛？”

楊書顏一口氣說出一串長長地名號，又微微看向慧明和無證，心中暗道，媽的，老子今天就要改了你們的信仰！

“小僧知道，濟公活佛一生慈悲為懷，扶危濟困、除暴安良、彰善罰惡，是我佛子的典范！”

說到專業知識慧明似乎臉色好轉一些，但仍然有些困惑。濟公活佛他是知道的，但是他還知道一句話“法律之設原為常人，豈可一概而施”。他認為他只是個常人，所以遵守清規戒律沒有任何錯誤。

“無證，你可還記得悲欣交集四個字？”

楊書顏轉身向無證說。

“弟子記得！”

無證微微一愣，不知楊書顏為何提出這四個字，恭聲答道。

“其實，我不想多說，修佛靠悟性，不是你每天參禪打坐就可以修的出來的，無法無相，講究的一切是空，如果你心中仍有芥蒂，怎能成佛？”

楊書顏露出失望的神情，幽幽嘆道：“佛祖留下詩一首，我人修心他修口。他人修口不修心，為我修心不修口。這簡簡單單的二十八字有多少人能懂又有多少人能悟啊！我也不多說你們且下去吧！凡是不能死守著清規戒律，人是活的，佛才是活的，不然即使你心中有佛，那也是死佛！死佛何能普度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