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點(diǎn)鐘，天邊泛出魚白色，一束陽光穿透云層射了下來。

鬼潮知曉陣法的攻陷不下來了，于是向四周快速退去，在這個時候，如果它們再不找個地方躲起來，那就等著魂飛魄散吧，現(xiàn)在的情況，我們占了有利的位置，甚至是以略勝一籌來形用戰(zhàn)局，畢竟天亮了，陽光對怨魂們的殺傷力不用我太過于多說，大家應(yīng)該都很清楚。

從午夜到清晨，我們?nèi)齻€人站在陣法中始終未曾挪動過一步，雙腳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柔軟的泥土被陷入了深深的腳印。

在和鬼潮中的惡鬼拼殺接近十個小時，我的銅錢劍早已經(jīng)散落一地，現(xiàn)在也只是持著桃木劍繼續(xù)和怨魂對抗，手中的桃木劍末端開叉，裂痕從頂端蜿蜒延伸到劍柄處，劍身處坑坑洼洼，和木鋸上的鋸齒沒啥兩樣，劍身的邊緣也都成了焦炭樣，一股燒焦味傳了過來。

現(xiàn)在終于熬到了清晨日出之時，看見晨光從云層里射出，直落在草坪上，一直保持著高度戰(zhàn)斗警覺的我也隨之松了口氣，因為對抗鬼潮，我耗光了全身精力，就算在體力出現(xiàn)嚴(yán)重透支之時也照樣咬牙堅持，現(xiàn)在見到了晨光，那種感覺不言而喻，感覺人生第一次是見到如此美麗的曙光，我在放松警惕后，體力不支的我整個身體往后跌落，癱軟地睡在草坪上，而手中那把桃木劍也隨意斜插在草地中。

和那些惡鬼斗了一個晚上，明華鋒和周教授也好不了那里去，不過總體來說，他們的功力深厚，耐力持久，并沒有像我那么疲倦。

我睡在草地上，望著日出的方向，不自禁地傻笑，享受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久違的陽光終于出來了，如果太陽來得再遲一點(diǎn)，恐怕以后就沒機(jī)會看到日出。

日出之時，幸虧沒有遇上陰雨天氣，要是碰到煙雨蒙蒙的天氣，沒有了陽光照射，惡鬼們絕對不會退去，有了烏云蓋頂，陽光就無法穿透云層，也就沒法對鬼潮造成傷害，那么它們肯定會變本加厲地撞擊陣法。

像它們這種人海戰(zhàn)術(shù)，一浪接一浪地沖擊著陣法，就這樣折騰了一個晚上，就算再厲害的陣法也會被削減大部分的威力，而且還會直接影響到陣眼的有效力量，很簡單的例子，任何的發(fā)動機(jī)都以最高速的臨界值運(yùn)轉(zhuǎn)，不用一個晚上就碎成渣了，陣眼也如此，一直源源不斷地輸出，就算是航空母艦的核反應(yīng)堆也沒法這樣持續(xù)消耗。

陣眼現(xiàn)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它在我的上空瑤瑤欲墜地盤旋著，速度變得非常緩慢，看樣子是維持不了多久了。

我目光斜視著地面，劃漕里的銅錢劍基本上都成了廢鐵，劍柄處不再產(chǎn)生新的符文，劍身歪歪扭扭地插在地上，甚至有些已經(jīng)斷成兩節(jié)。

圍繞著陣眼旋轉(zhuǎn)的那些符文此時已經(jīng)暗淡無光，搖搖晃晃的樣子像是要跌落一樣，沒有新的符文，現(xiàn)在陣法的力量僅靠著剩下不多的符文苦苦支撐著，威力倒退到最低值。

“喀嚓”一聲響，陣眼凌空破碎成細(xì)粉，隨即灑落一地，在陽光的折射下，碎粉尤為耀眼，細(xì)粉落在草坪上便化成一灘清水，就像戰(zhàn)斗英雄在經(jīng)歷過一場大戰(zhàn)之后折戟沉沙。

我趕忙提醒周教授，說道：“你看，陣眼碎成粉了。”

周教授面無表情，淡淡說道：“碎成粉也沒辦法，它的能量已經(jīng)到了盡頭，也算是盡了人事。”

也是的，為了陣法能正常運(yùn)轉(zhuǎn)，這個陣眼是貢獻(xiàn)出最后的一份力量了，盡最大努力讓陣法產(chǎn)生的流罩保護(hù)好我們?nèi)齻€人，流罩在陣眼的有力支持下，幫我們擋住了大規(guī)模的鬼潮沖擊，同時也碾軋了大部分的惡鬼，使得它們魂飛魄散。

這時，周教授嘆了口氣說：“鬼潮雖然擋住了，我們也活了下來，但卻讓里面的大家伙跑了，以后恐怕很難有安逸之日。”

“那可怎么辦啊。”我艱難地翻過身問道，畢竟這是個大問題。

先不說里面的大家伙出來后會不會禍害其他人，就目前有一點(diǎn)需要解決的，我們?nèi)齻€已經(jīng)和他們徹底杠上了，那么接下來的日子會不會被它們滿世界追殺。

他們可是沖破了封印沒有了約束，以后做什么事都可以肆無忌憚，特別是那個靈嬰，要是找我們報仇，那肯定是永無安寧之日。

這時的周教授氣色也不太好，臉上除了疲倦之外，更多的是擔(dān)心，說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有沒有辦法追尋它的行蹤，然后召集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徹底解決了它，以免后顧之憂。”我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有點(diǎn)白癡，單憑我們現(xiàn)在的能力，如果它來了也不一定能收拾得了它，還談什么徹底解決。

周教授搖了搖頭，眼中充滿憂慮。

從他的眼里，我能看出他所擔(dān)心的并不是僅僅靈嬰這一個，還有很多東西，就比如在江北酒店，藏在里面的東西肯定有很多，而且那些東西的實力不容小覷。

我看到周教授在思考出神就沒有過去再打擾他，而是轉(zhuǎn)過臉問明華鋒：“師兄，你說，里面除了那個靈嬰，還會有什么厲害的東西？”

過了一會，明華鋒還是沒有回應(yīng)我，或許他是體力過度透支了，過于疲憊而太困，只見他耷拉著腦袋，我在側(cè)面可以看到他滿臉疲倦，單膝跪在地上睡著，僅靠著手中的銅錢劍支撐著身體。

周教授沒有聽到明華鋒說話，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然后轉(zhuǎn)身瞧了一眼。

剛剛我也不過是隨意望了一眼，并沒有太仔細(xì)觀察，現(xiàn)在順著周教授的目光仔細(xì)望去，只見明華鋒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干癟的嘴唇翹起一些乳白色的薄皮，而薄皮下面唇肉卻是變成紫黑色。

嘴唇怎么變紫黑色了！

我滿目驚訝，他本來的唇色也不是這樣的啊，這不應(yīng)該是一個活人應(yīng)有的顏色啊，那可是死人才專有的唇色。

周教授見狀，瞬間站了起來。

我離明華鋒最近，就是躺在他兩米外，隨即用盡全力，一個翻滾就來到他的身旁。

周教授也從他的位置踉踉蹌蹌跑了過來，盡管他捂著小腿，臉上顯露出一絲痛感，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

我用力搖了搖明華鋒的身體，他沒有任何反映，耷拉著的腦袋緊靠著手臂，而手臂緊握插在地上的銅錢劍。

周教授來到他的跟前，雙指放在他的鼻子處探息，然后雙指又在脖子的大動脈處感應(yīng)。

良久后，周教授臉色非常不好，疲憊中帶著傷感，搖了搖頭對我說：“別再晃了，沒氣了，都涼透了。”

怎么就涼透了啊！剛剛還好好的，我們還對抗鬼潮整整一夜，他的體質(zhì)比我好，我都還沒涼，師兄怎么會涼！我不相信周教授說的，隨即自己也伸手過去明華鋒的鼻息探了探。

可能師兄睡著了，鼻子的呼吸頻率過于微弱而感受不到，我再將雙指放在師兄脖子處的大動脈，十幾秒過后，我的臉色也不好看，師兄真的是沒氣了，而且皮膚下還傳來陣陣冰涼！

這可是個好端端的大活人，才過幾個小時啊，天沒亮之前我們都一起抵抗著鬼潮，那時候還活蹦亂跳，怎么現(xiàn)在說沒就沒了。

我不得其解，問周教授原因：“大學(xué)長怎么會突然間死了，有沒有辦法知道他的死因？”

“唉，死因很簡單，這說起來，跟江北酒店里面的東西有關(guān)，當(dāng)時出來時，他沒說出口，以為沒多大礙的事就暫且擱置這事，原本打算等處理完面前的事再問他的。”

我越來越疑惑，追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精神元在酒店內(nèi)應(yīng)該受到過重創(chuàng)，抗衡鬼潮時又要耗費(fèi)巨大的精力，現(xiàn)在猝死暴斃。”

“在酒店里受到重創(chuàng)？我怎么沒看到！”突然間我止住了嘴。

因為響起在江北酒店里我遇到鬼打墻時，是明華鋒救我出來的，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一間小黑屋里，在那搖搖曳曳的燭光下看到他臉色不太好，當(dāng)時我也沒太在意，因為那時候我也好不了哪里去。

“你知道我在進(jìn)去酒店時看到了什么嗎？”

“你是遇到鬼差時及時趕到的，在那個時候還能看到什么？”

“我看了鬼差們都是圍繞著華峰，如果那時候沒有及時阻止，恐怕他和你的魂魄早已經(jīng)被鬼差帶下去了。”

聽到周教授這樣一說，我就蒙了，當(dāng)時是自己亂指鬼差得罪了它們，不應(yīng)該是都圍繞著我嗎，怎么會繞著明華鋒？

周教授似乎看穿我的不解，他沒有繞彎子，直接跟我說：“鬼差過道，就相當(dāng)于陰兵借道，逢傷患虛弱者必須避讓，要是被它們遇上了，是逃不過的，肯定會被勾魂帶走。”

突然間，我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問道：“那這么說的話，明華鋒當(dāng)時是有傷在身？”

周教授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轉(zhuǎn)過身走向法壇，他背對著我，佝僂的身影在日出的陽光照射下，沒有波瀾壯闊，只剩孤獨(dú)凄涼。

其實，答案已經(jīng)很明朗，明華鋒在江北酒店里受傷，機(jī)緣巧合之下因為周教授來得及時才沒被鬼差勾魂。

但接下來擺陣對抗，面對源源不斷沖擊流罩的鬼潮時，他已經(jīng)是處于體力消耗殆盡的邊緣，差不多油盡燈枯了，但還一直死撐著。

在危急時人的潛力是巨大的，我們?nèi)丝鄵谓咏畟€小時，在日出之時，鬼潮都退去了，一切都基本結(jié)束了，而明華鋒在高強(qiáng)度的作戰(zhàn)中稍微放松下來，頃刻猝死！

我用盡力氣站起來，半跪在明華鋒旁邊，慢慢地把他的尸體平放在地，在卸下他手中的銅錢劍時，無論我怎么用力也無法掰開，他的手掌始終都是死死地握緊。

幾分鐘過去，我還是沒辦法卸下銅錢劍，最后也不折騰了，就留著這樣吧，正如昨晚還沒進(jìn)去江北酒店時，他所說的那句話，一日入道，終生為道。可能道，才是他的最終歸宿。

我將明華鋒的尸體平放在地，只見他雙目緊閉，安詳?shù)靥芍拖袼艘粯樱种芯o握的銅錢劍，在晨光的折射下發(fā)出金色暈圈。

周教授的背影在晨曦的照射下顯得尤為悲涼，他在凌亂的法壇中搜尋，最后在廢墟中找到了一些東西，順便也拿過來了一些香燭紙錢，然后在明華鋒身旁席地而坐，并點(diǎn)燃手中那些香燭。

我從教授的手中接過三株香，虔誠地鞠躬三拜，道：“師兄，一路走好！我們來世再做師兄弟！”

周教授將點(diǎn)燃的三柱香插在地上時，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華峰，走好了，以后的日子，你再也不用活得那么累，在下面，也可以隨時和幾個師兄嘮家常了。”

聽到教授這么一說，我又想起了師兄昨晚跟我聊天時的場景，好像他說的話都一一被驗證了一樣，天下大義，匹夫有責(zé)，入道者，沒有一個是能壽終正寢的。

我的眼眶泛紅，眼角有些濕潤，其實和明華鋒相處了這么久，說沒兄弟之間的感情那肯定是假的，同時，周教授和他之間的師徒情也是如此，不過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

太陽徹底出來了，清晨的微風(fēng)吹過，燃燒殆盡的紙錢灰被卷起。

周教授眺望著遠(yuǎn)處緩緩駛來的汽車，有些遲疑地跟我說道：“乙闕，這次我回龍山學(xué)院需要逗留很長的一段時間，也要為華峰舉行葬禮，但在龍山學(xué)院里，因為有些原因，致使我不能帶你回去學(xué)院那么快，你就暫且留在這里。”

我沒有說話，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能跟著回去龍山學(xué)院參加明華鋒的葬禮的確是件遺憾的事，既然周教授都說了由于一些原因致使我暫時不能回學(xué)院，那么肯定會有他的苦衷，他也是為我好而已，所以我沒有過多的情緒表露出來。

“你跟了我們都快一年了，大部分的東西你也學(xué)了，剩下的就靠你的悟性去參透了，過幾天，我還會安排一個身邊的人過來協(xié)同你，直到我回來為止。”

“嗯！”

遠(yuǎn)處駛來的汽車在我面前戛然而止，周教授隨即抱著明華鋒的尸體，慢慢地向前走去。

我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開。

或許，現(xiàn)在開始才是新的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