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一夜亦是無事。

‘遣’走聶小倩之后，唐僧先是閉目打坐誦經，直到后半夜感應到最后一尊‘猴毛傀儡’，也以自焚的方式，了斷了身上所有的因果之后，才合衣休憩。

次日清晨。

觀音禪院的主持金池長老，早早便是捧著錦瀾袈裟在唐僧休憩的禪房外面候著，滿是溝壑的老臉上面淚痕猶在。

雙眼深處，更是隱見濃濃的愧疚。

早在兩百年前，他便和后山黑風洞當中的黑熊精交好，期間更是服食了數顆那喜好煉丹的蒼狼精凌虛子的丹藥，才能以凡人之軀，活到如今的兩百余歲。

二十年前，黑熊精境界莫名高漲。

更是以強悍修為之力淫威方圓數百里，收納嘍啰無數，還威逼兩位正統土地娘娘，為左右玩物，看樣子是準備要干什么大事。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黑熊精命自己早晚留守在觀音禪院當中，等候一位名叫唐僧，來自于東土大唐的取經人。

昨夜，他本該遵令，去向黑熊精透露唐僧已經到來的消息。

更是應該于夜間命眾僧準備柴火，放火去燒死唐僧。

可是……

觀世音菩薩提前一夜的‘托夢’，讓他知道了唐僧身份的不菲。

昨夜一夜觀摩錦瀾袈裟，更是心中有感，十分頓悟，竟是莫名洗滌干凈了內心的貪念等諸多邪惡，如今變得內外空靈，已經是真真成了一名得道高僧了。

這樣的造化，雖說肯定比不上吃幾口唐僧肉。

但是，卻絕對好過《西游記》當中金池長老原有的，觸壁而亡的下場。

……

簡單的早膳過后，唐僧請辭。

臨行之前，他專門朝金池長老問了此間‘土地廟’所在。

聶小倩昨夜離去之后，被猴毛傀儡‘中年道人’安排進了廟宇當中，魂魄暫留在了原有女子土地神不說崩塌，但卻是布滿裂痕的金身泥像里面。

早已經視唐僧為‘佛祖轉世’的金池長老，自然不會有所隱瞞，告訴唐僧此間‘土地廟’，建在觀音禪院往西三十里的一座無名小山坡之上。

廟宇雖小，遠遠比不上此地觀音禪院的規模，但香火卻是不輸半分。

除了附近州郡的很多普通百姓，會在每月初一、十五前去上香之外，還有很多達官顯貴，會經常在那里施粥舍茶。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土地廟當中供奉著的土地娘娘，十分靈感，求子來子，求財來財，可謂是名動四方，幾乎每天都有遠道而來的婦人，去那里磕頭燒香。

說到最后，金池長老十分隱晦地提了一句……

說最近附近有妖魔出沒，若是唐僧執意要去土地廟的話，他可以親自帶人陪同，以免意外。

唐僧知道，金池長老這些話語，是在提醒自己黑熊精的存在。

以及那土地廟當中原有的少女土地娘娘，已經被黑熊精奴役的事情。

這個本來貪心作祟，差一點就玩火自焚的老僧，是真真改過自新，立地成佛了。

微微一笑，唐僧拒絕了金池長老的好意，借口說自己身邊有厲害的徒弟孫悟空，一般妖魔害不得自己，然后便是告辭離開。

一路西行。

走了約莫不到兩個時辰，在孫猴子的一路小聲抱怨當中，唐僧終于是看到了那座土地廟。

只是……

此刻的土地廟大門緊閉，前來磕頭燒香的數十余名信徒們，被面色焦急如焚，卻又不得不強行按捺的幾個廟祝，全部擋在門外。

并被告知正在為土地娘娘的金身重新描金，土地廟要暫時關閉一段日子。

“師傅，有件事情俺不明白。”

孫悟空突然傳音道。

他一路跟隨唐僧，也差不多一兩月了，期間更是被唐僧灌輸了很多‘穩健’知識，這段時期行事總算不再如以往那般毛毛躁躁。

就如現在，有白龍馬在身邊跟著，他并沒有直接開口說話，而是以傳音的方式說話。

“那叫做聶小倩的女鬼，即便能夠入駐此間土地廟當中的泥塑金身，也算不得‘正統’神祗啊。”

“到時候天庭那些家伙閑的沒事干，查出此事，將那聶小倩鎖去地府受刑，她一個堅持不住，把師傅你招供出來怎么辦？”

“嘖嘖，地府里面那些個鬼差的手段，嘿嘿，還是有點斤兩的。”

所謂‘正統’二字，是指但凡神靈，必須先要獲得天庭認可，由天庭頒旨冊封。

大一點的神靈，如五岳正神，大江大河的河神河婆，還必須賜下玉帝親自頒發的金書玉牒，銀簽鐵券，載入天庭譜牒。

爾后才有資格立祠廟、塑金身、受人間香火、享功德裹身。

而像聶小倩這樣，隨隨便便找一尊小神的金身占據，李代桃僵的享受香火，便是屬于……

淫祠。

一旦被天庭發現，就會立遣天雷滅殺。

或者命天兵天將下凡，將其緝拿歸案，然后直接發配到地府受刑，下場極為凄慘。

唐僧并不理會孫悟空，面色如常，腳步依舊，慢慢朝著土地廟走去。

土地廟內。

只有三丈不到的大殿內，神臺上擺放著一尊泥塑金身。

泥塑金身的模樣是個女子，身材婀娜，衣袖飄舉，線條靈動，如神人身披天衣，滿壁風動，活靈活現。

只可惜……

此刻的泥塑，渾身上下遍布裂痕。

就像是一個泥娃娃，被人一巴掌直接拍得快要碎裂了一樣。

這泥塑，自然便是昨夜慘死在黑熊精手中，那名少女土地娘娘的金身。

如今，那少女土地娘娘的魂魄，已然被黑熊精直接碎裂，僅剩這區區金身。

有形，卻是無神。

自然就會像是普普通通的泥塑一樣，要不了多久，便是會徹底崩塌，成為一堆瓦礫。

即便有聶小倩的魂魄偷偷注入其中，可也依舊難擋崩塌結局。

除非……

原本信仰土地娘娘的諸多信徒，一如既往地來此上香磕頭，維持住此地的香火。

只是……

泥塑金身都碎裂成這樣了，又哪里還留得住信徒？

這也難怪此時此刻土地廟中的幾個廟祝，會心急如焚成那副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