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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夜調古調,曲罷世無雙

  • 琴亂君心
  • 季燃音
  • 2356字
  • 2020-10-23 23:11:04

雪色絲紗簾,烏木格子窗。黑色窗梁斜斜支起,正對著空落的鏤花長廊。繁密的枝葉從鏤空的花紋里層疊纏繞著擠進長廊,在晦澀的光影里制造出斑駁罅隙。廊外,是傾城的雨,不遺余力敲打著樓臺花木,漫天迷蒙霧氣,整個世界都浸在雨水的新綠里,薄薄的涼意。

屋內空間并不大,北邊一溜兒是書架,南方圓桌上擺了一瓶新摘的茉莉花,靠西首一角,挨著窗置一床榻,榻前的案幾上陳著一架檀香木質弦琴。白衣的女子歪在榻中,一手支頤,另一只手上拿了本書,雙眸微閉。那一丈纖塵不染的白衣,拖拖沓沓地鋪到了地面上。

門外輕細的腳步聲讓她警覺地睜開了眼睛,少頃,果然有人推門而入,卻是一位青衣公子,頭發衣袂上都微微潮濕,足下木屐在房內的地板上踩出幾個水印。

“對不住,姝顏,我來晚了。”男子的聲音是清泠的,倒與窗外這浩浩湯湯的江南雨水頗有些神似。

“我還以為你今兒不會來了,這么大的雨,不好好待在屋里,偏要淋了這一身。”名喚姝顏的女子放了手邊的書,從榻上下來,一面幫男子褪下青色袖邊已因被雨水打濕而染作深綠的外衣,一面將柜子里干凈的鞋襪,各拿了一套新的來與他換上。

脫下沾濕的青色深衣,年輕公子只著一件薄薄的長衫,腰間懸一塊玉墜,上面刻著他的名諱--聽塵。這長衫也是青色,淡若繾綣墨痕,幽如深山云海,顯得整個人清雋無匹。

聽塵在姝顏的榻上坐了下來,手輕輕攬上半跪替他換鞋的女子的肩,低頭微微一笑:“今日無事,閑在家里也是閑著,還不如來你這兒聽聽琴。”

“已經兩年了,你每回來我這,就單單為了聽琴?”

“泠泠七弦,知音難覓,能聽到這般琴聲,小生何必貪心不足?”男子唇角笑意頻生,有種戲謔的味道,卻溫潤如玉。

姝顏也展顏一笑,坐到檀木琴前,調音,按弦。明明是久在風月之地生長出來的女子,彈起琴來竟也格外專注認真。皓腕霜雪,不施粉黛,白衣拖沓,襯得整個人如詩如畫,別有一番大家氣度,又似乎不食人間煙火。

“春已去,莫相留。

風前楊柳瘦,雨后遠山愁。

奈何心事成灰燼,明月樓頭歌舞休。”

一曲畢了,座上公子仿佛聽得略有感觸,半響也從袖里抽出一管白玉簫來,緩緩合了一曲,吟道:

“詩未盡,卻無言。

琴喑無處訴,弦斷有誰彈。

不辭春晝薄衫冷,唯恐夜深清夢寒。”

如此頗有些強說愁的句子,讓白衣女子不由忍俊,微微以袖掩唇,一雙眸子光華流轉,只是似笑非笑凝視著聽塵。如此你一首我一曲,都是即興唱來。直到窗外大雨漸收,清新的雨水味道摻著從烏木軒窗里吹進來的風,沁得皮膚一片冰涼。

“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聽塵探手撫了撫姝顏的長發,站起身來取自己的外衣。姝顏便也住了弦,替他將外套披上,理順,再手腳麻利地系好衣帶和繩結。四目相對,姝顏只看得見聽塵那雙似乎永遠沉靜如水的瞳子。

待聽塵走后,姝顏還有心緒未平。兩年了,雖然談不上朝朝暮暮,卻也算是親密無間,但是為什么他對自己竟如此沉得住氣。舉手投足的禮數,也只停滯在紅粉知己的位置。姝顏坐下來研了一會兒墨,提筆寫字,墨水并未研細,因此雪白宣紙上秀雅的兩行字,顯得灰白不均: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說起來,群玉山的名頭在豫章郡可稱作是無人不知。

群玉山,瑤臺月,當年太白詩下的人間仙境早已杳不可尋。然而,豫章城的人都知道,群玉山的姝顏姑娘,彈了一手絕世好琴。據聽之者描述,其音律時而飄飄渺渺有如從一個未知的天地而來,時而圓潤玎玲恍若高山流水,變幻之詭譎,音色之柔美,讓聽眾仿佛置身無涯仙境,茫然云霧中,不可不嘖嘖稱奇。

群玉山,乃豫章歌樓。姝顏,是一介歌女。

有博學廣知江南名士為了聽她彈上一曲而蕩盡家財,也有腰纏萬貫的少爺為睹其姿容而一擲千金,更有些王侯貴族,不惜用盡各種手段,一親芳澤。于是這姝顏,雖然不過是區區一介歌女,價格卻高得讓普通百姓不敢仰視,而群玉山的招牌,也因此響徹大江南北。

更令人好奇的是,每逢姝顏拋頭,她便以一襲紗巾遮臉,就連同臺的姐妹,也沒幾個見過她真實面目的,讓人不禁猜測,此女到底是傾國傾城,還是貌丑不敢示人。

姝顏有些悵惘地擱了筆,依稀想起一些已然模糊的記憶。

她從小無依,隨師傅浪跡天涯,四海為家,飽嘗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后來師傅在豫章郡過世,她便一咬牙只身進了群玉山,把自己押給鴇母,賣藝為生,彈琴唱曲,高價者得。獨獨提出了一個條件,她只在出價最高的五位客人之中,接待自己選中的一位。且每每出臺,便以紗遮面,讓客人從琴棋書畫歌舞之中選擇一項。

或對弈一局,或調弦一曲,或贈一字畫,或起舞一支,或長歌一首。此五項,只能取其一。

從此以后,她漸漸名聲日盛,錦衣玉食,倒也愜意悠哉,直到遇見那個青衣如畫的男子。那一日,她照常藏在屏風后,從媽媽依次帶來的五位客人中挑選。最后進來的一位,是個手把折扇,流蘇鑲發的青年。眉目清俊,那雙漆色的瞳仿佛深潭古井,幽幽的帶著絲涼意。

那人淡淡地坐下來,對媽媽道:“姝顏小姐名動天下,小生不知可否有幸一見?”他身后跟著的少年也英姿勃發,語調冰冷:“二爺要見你們家姑娘,還不快請出來?”

媽媽捧著一疊銀票,賠笑道:“就請,就請。”

姝顏一轉身,轉入屏風后頭的暗門,俄而,媽媽便進了屋,拉下臉對她說:“這回的客人,你是想見也得見,不想見也得見,由不得選擇。”

她毫無反抗,低了頭:“我見。”

她自那日伊始,除了這位叫聽塵的公子以外,便不再去見其他客人。然而因為神秘且難得,她的名聲卻日復一日更盛。

媽媽私下也常對她絮絮叨叨:“我們做這一行的,都需得把眼光放得長遠。趁著年輕還有幾分姿色,要懂得把握住機遇。別為了那點子看不見摸不著的自尊,不舍得多下功夫。女人,最終都是要嫁人的不是?看得出,這個聽塵公子,來頭可不小。媽媽為你好,勸你啊,趁早地抓住了這棵搖錢樹。都說戲子無情,有情人做戲子如何生存下去呢?”

姝顏嘆了一口氣,倒不是她不肯在聽塵身上下功夫,只是要讓這個人動心,實在很難。想著想著,她又在宣紙上再添一筆。筆下的那兩個字淡若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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