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雜亂荒蕪的草地，依舊是覆滿苔蘚的青石板，她就那樣艱難地拖著他，走一步，喘三下。

腳下的石板太滑，她每邁一步都格外地小心翼翼，卻依舊時不時地磕絆一下，腳尖麻痹般傳來陣陣刺痛，白色布鞋上竟然滲透塊塊血斑，鮮血如注，觸目驚心。

回頭看看身邊的人，卻發現他的毒發早已更深了一層，蒼白的臉上已經泛出一圈圈鐵青，連呼吸也變得愈發孱弱起來。

浩哥哥，她慌忙將幾近昏厥的他放下來，伸出雙手輕拍他的臉頰，她要將他弄醒，冰藍之毒已經深入骨髓，她好怕他一閉上眼睛，就再也不會醒來。

“浩哥哥，”她輕輕地呼喚著他，焦慮的聲音中掛著絲絲顫抖，“不要睡，快醒來，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似乎受到了感應般，身邊的男子虛弱地睜開雙眼，張開干涸的嘴唇動了動，卻絲毫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從那翕動的口型中依稀可以勉強辨認出，他在告訴她，“我不睡。”

“浩哥哥……”她的眼淚頃刻便掉了下來輕輕撫摸著他的面龐，那俊朗的線條依舊分明，可是那個昔日硬朗的男子漢，卻是再也一去不復回了。

想起他昔日高強的武功，想起他的霸道，他的一笑天下，她的心里不禁心痛如斯，浩哥哥，都怪我，如果不是梅兒太任性，如果不是梅兒那場伶仃大醉，浩哥哥就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的下場，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

衣角仿佛被什么東西牽扯了一般，忽然傳來一股輕微的力度，她不由地低了頭看去，無邊的蒼茫中，一只手似安慰般扯了扯她的衣角，而順著那只手看上去，她隨即看到了那張滿懷痛惜的臉，以及他張著嘴發出的那個“不要哭”的口型。

不要哭。

他望著她，眼中閃著無邊的傷痛。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安慰般，她的心里忽然便涌出萬千的委屈，卻只是含淚拼命地將他拖起，浩哥哥，你堅持住，王之佑池馬上就要到了，堅持住啊……

終于進入了密道，眼前瞬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攙扶著他小心翼翼地走著，墻壁上滴滴答答地不停向下落著水滴，冰冷而細密，瞬時打濕了兩人的衣衫。

腳下一個趔趄，他的身子一斜，順勢便向階下滾去，她的臉上一凜，情急之下一把便將他抱住護在懷中，堅硬的石塊將她的身子劃出一道道傷痕，她只是死死地將他護在懷里，任身上傳來割裂般的痛苦，一聲都不吭，她不要她的浩哥哥受傷……

終于在一陣翻滾中停頓下來，她也隨之滾出了幾尺之外。

身下的人受到震動，神情也不禁清醒了一些，仿佛感應到了什么一般，他頃刻便爬著摸索了過去，“梅兒，梅兒你在哪里，你到底怎么樣了？”

手，驀地摸到一個溫軟的身子，一股粘稠的溫熱感立即襲滿全身，血！他的身子一震，慌忙抓起女子的雙手，黑暗中她的呼吸斷斷續續地傳來，似乎在隱忍著巨大的痛苦，“梅兒，梅兒你怎么那么傻！”

手上傳來一陣撫慰，她輕輕拍著他的手臂，虛弱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極大地滿足，“那天浩哥哥不也是這么救梅兒的么，現在終于輪到梅兒救你一次了。”

腦海中驀地浮現出那日的場景，在同樣的地方，她一個不小心踩空，好在他一個橫空將她抱住，而今依然是這個地方，所不同的卻是她換了他，輪到她來接他了。

“浩哥哥，梅兒是不是很笨啊？”她將手抽回來，臉上掛著一絲愧疚，“痛不痛，有沒有將你摔傷？”

卻見他一把將她抱住，“不痛，一點都不痛，梅兒，讓你受苦了！”

聽到他安然無恙的話語，她突然脫離他的懷抱，語氣中換上一絲釋然，“浩哥哥沒事就好，我們現在繼續出發吧。”

將懷中的女子放在地上，才發現女子早已奄奄一息，嫵媚的臉上蒼白若雪，干涸的嘴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遙兒，”他心痛地望著她，“遙兒，你醒醒。”

懷中的女子幽幽睜開雙眼，臉上忽然現出一絲坦然，“子莫，我好像看到了家鄉的青石崖，子莫，帶我回去，好不好？”

卻見男子放下她，轉身便欲離去，“不行，我還要去找義父要解藥，遙兒，你是他唯一的女兒，只要我努力哀求，他一定會給的。”

卻見她一把將男子拽住，虛弱地搖了搖頭，“不要再白費力氣了，受無影掌者死，根本就無藥可解的。”

“那怎么辦！”男子忽然發瘋般跪倒在地，“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我不能，我不能啊！”

“子莫……”她動情地望著他，眼中忽然滑落出兩串淚滴，“能與你相守今生已經死而無憾，子莫，不要再為了我去拼命，更不要為了我去我爹面前降低你的自尊，你是我的男人，你付出一絲，我會心痛十分，可是我今生最不愿見的就是你為了我受苦，子莫，我想要你幸福……”

你付出一絲，我會心痛十分……

眼前驀地浮現出往日的情景，她第一次救他的時候，她是那樣怯生生地向他舉起包子，脆生生地叫他小哥哥，包子給你吃。他想起她為了讓他獲得上私塾的機會，大冷的冬天，硬是在她爹的房門口跪了半個小時，直到腿都凍僵了，依舊跟他說著沒關系，不疼。他更想起他深受劇毒之后，她為了他，居然答應了他爹的條件，獨自一人吞下萬般的苦楚，跟隨金姨來到中原，受盡冷眼，違背自己的良心做事……

“遙兒，”他忽然便將臉埋進了她的懷中，“可是，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