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是事故嗎?如果只是單純的意外,為什么我會丟下呻吟著的她,奪路而逃呢?如果那時候我趕快去救她的話,或許還有救,但我卻逃了!如果我沒有妒嫉過她,沒有想過要去奪她的前程,那時候我為什么要逃?如果我沒有私心,沒有動過壞心眼的話,我為什么會忘記?為什么我一定要忘記?像海水一樣洶涌而來的問題,我沒有一個能理直氣壯地去回答,即便這樣老師您還認(rèn)為我不應(yīng)該受指責(zé)嗎?”這下輪到關(guān)俊彥沉默了。“為什么我這時候會想起來?好不容易忘記的,為什么這會兒又要來折磨我?讓我忘記吧,我受不了!”瑞應(yīng)掩面伏在地上哭泣。
“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會突然想起來?”
“我看到一首曲子,像疾風(fēng)驟雨一樣強追猛打的旋律。”
“是你剛才彈的?哪里看到的?”
“今天早上蘇曉納硬要我看的,說是她些的。別再響了,求求你,別再讓我聽到!”瑞應(yīng)捂著耳朵,回憶讓她再次聽見那旋律。
“為什么會忘記?”
“我不知道。怪不得我總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我明明沒有來上海參加過入學(xué)考,卻能堂堂正正的在這兒學(xué)習(xí)。原來是這樣。”
“也就是說,不止是這件事情,你連帶著把和它相關(guān)聯(lián)的事情,也一并忘了?”
瑞應(yīng)沒有回答,她好像沒太聽懂關(guān)俊彥這話的意思。
“你剛才說,要是你沒動過壞心眼的話,為什么要忘記這件事呢?也就是說,你可以遺忘,你覺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了,或者不愿意承受的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瑞應(yīng)還是沒有回答。她好像越聽,越聽不明白。
“其他,還有什么沒想起來的?”關(guān)俊彥從瑞應(yīng)的表情上看出,再追問下去也沒有意義,所以就換了個話題。
“有”
“什么?”立即問。
“瑞照說過幾天后她有樣?xùn)|西要還給我,而這樣?xùn)|西應(yīng)該就是他的前程。但我不記得瑞照欠我什么。更何況是需要用她一輩子的前途來還的。”瑞應(yīng)極力地回憶。幾個地震過后的殘景象幻燈一樣,一閃一滅地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這些記憶的碎片每一片都像一個沉重的砝碼,將她壓倒。她力不能支地俯首傾倒在地。
“你,想要贖罪,是嗎?”
不知過了多久,關(guān)俊彥說。手輕輕地蓋在瑞應(yīng)頭上。她依舊倒首俯在地上
“我知道一個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他說,就像耶穌在拯救迷途的羔羊一樣。瑞應(yīng)受到了感召,終于抬起頭。“不是手,而是用你最珍貴的東西,去回報她。這是唯一能讓你的良心得到安寧的方式。難道不是嗎?”瑞應(yīng)沒有說話,她不是一個機靈的人,總比別人需要更多時間去想,去咀嚼。“你覺得,瑞照的琴,彈得怎么樣?”關(guān)俊彥問。
“強烈,但是即便是這樣的字眼,也還是不足以去形容她聲音里的強勢和說服力。讓我震撼也讓我絕望的強烈,我怎么都贏不了她。”
“是的,正如你說的,強烈的聲音。但是強有力的擊鍵,能做到這點的人比比皆是。光靠力量和技巧是不能打動人的。你知道的。那么為什么,瑞照可以?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瑞應(yīng)答不上來。“因為這種強烈來自于她生命的核心,是靈魂的堅韌使然。但是,人是脆弱的,就像孤獨一樣,人性的脆弱是無可救藥的命運。不管外表多么堅強,里面,越往里面,就越柔軟脆弱,所以才會害怕,忍不住要逃。那么,為什么瑞照能如此堅強?”瑞應(yīng)還是答不上來。“難道不是因為你?因為你在那兒,在她心上最柔軟的地方,支持支撐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