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飄渺宮的第二天,清晨陽光柔和,紫氣還生,彩蝶相戲于宮前,飛鳥相樂于殿內,萬朵彩云點綴在飄渺宮內,宛如仙境一般。雖是初曉時刻,飄渺宮飄渺頂上卻早已是人聲鼎沸,菩提一門講究天道修于勤、仙道修于靈、人道修于氣,而初晨時刻,萬籟寧靜之時,正是修煉的最佳時刻。此時靈氣最純,對于常年在深山修行的眾道人,一日之中只有此時才是最能增加修為的妙為所在。飄渺宮地處絕境,乃是百年福地,天地靈氣常出沒于此,故菩提山從出現之日起,必是修仙之派爭奪的道場。
莫蒼凡醒來之時,靈藥閣早已空無一人。平日里靈藥閣人數不多,除了葉思成一人當值外,便都是從各處來的散人,做完了功課,便又各自回去原來住處。
“想必是太陽出來了吧!”莫蒼凡睜開朦朧的睡眼,吞吐著一身的戾氣,這菩提山的確是天外道場,懷中的蘭花已經五六日沒有痛過。“若不是懷中有你施放的血蘭,我又怎么會想到你?枉我坦誠對你,奈何你卻蛇蝎心腸!”莫蒼凡遂嘆了口氣,從柳木床上爬了起來,洗漱完畢,便走出了靈藥閣。
莫蒼凡走在飄渺宮內,心里自是激動不已,數千弟子在宮內的廣場上,早已做起了功課。
“仙外天山青門子,仗劍一行滅妖寰!蕓蕓眾生怎可欒,無量修得落地仙。飛天可攬九州鞍,墜海方量天地寬。”
飄渺宮廣場上,人聲鼎沸,云雨之聲不絕于耳,只震得人心生敬畏。莫蒼凡方覺得,這混沌之世必有澄清之聲直沖霄漢;這煉獄之能必有臥虎藏龍之輩九州攬月;莫蒼凡遂如兒童版雀躍,由衷感嘆道:“他日我若能有他們十之一二,也不枉來菩提門修行!”
莫蒼凡忽然想起來,這飄渺宮人生地不熟,還是趕緊尋了葉思成和董必書為好,遂加快了步伐。眾人在修身練功,也不管莫蒼凡胡亂走動,莫蒼凡又是新入門的弟子,也不用修煉早功。更何況南博子特意囑咐過,如今只傳莫蒼凡醫術,莫蒼凡也很愜意,賞心悅目般的在人群里走來踱去,眾師兄弟絲毫不避諱,萬種功法雜亂無章的在莫蒼凡的眼前演示著,莫蒼凡卻看不真切,也不理會,只是焦急的找尋著。
“好奇怪,這人群中分明沒有葉思成和董必書!”
莫蒼凡自言自語,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出了飄渺宮。不遠處,四個扛著柴火的少年道長走了過來,盯著莫蒼凡的衣著,輕聲喊道:“師兄,你為何不練功,走出來作甚?”
莫蒼凡自覺入門尚晚,也不敢自大,遂答道:“各位師兄弟,你們這么早就出來了!砍柴也是你們的功課?”
領頭的少年道長含笑道:“師兄,我們在仙鶴湖中抓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鯉魚,前兩周,逍遙道長傳授輕功,能夠自由出入飄渺頂!便尋了些柴火回來,好讓掌廚的道長做些稀飯給眾師兄弟吃!”道長說完,作了個輯,遂和三位弟子一起,施展步伐,一躍而起,騰空而去。
莫蒼凡唉聲嘆氣,望著飄渺宮兩邊的懸崖峭壁和腳下一望無際的深淵,心里莫名的惆悵起來。如今以現在的修為,若想離開飄渺頂,談何容易?莫蒼凡離開莫府已經有些時日了,心里自是想念的厲害。莫蒼凡掏出腰間的精雪葫蘆,感嘆道:“別人的葫蘆無聲自大,喊上一句便能騰云而去,而我呢,還要等些時日!”
“莫師叔,你在飄渺宮外做些什么?”忽然從飄渺宮內,傳來一聲疾呼,莫蒼凡轉過身去望時,卻是在無涯觀有過一面之緣的葉孤城。
莫蒼凡趕緊奔過來,心中雀躍,竟有他鄉遇故知之感。
“莫師叔,我奉掌教真人之名,特傳了旨意于了一道人!這便回無涯觀,見莫師叔愁眉緊鎖,也不知所為何事!”葉孤城見莫蒼凡不說話,只是專注的望著飛來躍去的眾弟子,遂喊道,“莫不是師叔耐不住寂寞,想要去四周走走?”
葉孤城忽然揮起手中拂塵,將拂塵上的毛發纏住莫蒼凡,調皮的一笑,“莫師叔,你可睜大了眼睛!”便施展功法,踩著峭壁,一躍而去。葉孤城雖然年紀輕輕,卻早已在菩提一門中名聲傳播,更有甚者,曾有人傳聞,南博子羽化之日,便是葉孤城掌教之時。葉孤城雖然在眾修仙弟子中輩分尚小,卻是天骨道成,百年難遇的掌教之才。在眾萬弟子中,葉孤城能夠脫穎而出,也非泛泛之輩。莫蒼凡望著葉孤城,羨慕道:“葉孤城,你如此年少,卻有這般功力,真乃天人也!”
葉孤城自作清高,特加快了腳步,將拂塵拽緊了莫蒼凡,轉身一躍 ,便跳過了眼前的一個絕頂。
“是雀樓!”莫蒼凡忽然一聲驚嘆,朝陽里,雀樓是那么的金光閃閃、富麗堂皇。
“莫師叔,難道你來過雀樓嗎?別看它是用黃金做得八方頂,卻也是人世間最悲情的存在!一入雀樓,終身受縛,不可出焉!”葉孤城的眼角里,似乎閃著晶瑩的淚花,聲音也莫名的哽咽起來,卻很快被一張剛毅倔強毫無表情的臉龐掩蓋,“莫師叔,你可記得這涇陽毗鄰,有一小國,喚作西城國,我便是那個國家尚存的王子。”
“西城?王子?”莫蒼凡一下子目瞪口呆了起來,“西城,莫非是那個數年以前,被忽然滅國的國家?”
“正是!”葉孤城只覺得奇怪,竟然將藏在心中數年的秘密告訴了莫蒼凡,“師...師叔,你會替我保密的吧!”
“嗯...前些年,家父曾去西城做茶葉生意,也聽說了一些傳聞。”
“哦...師叔,你不妨說來聽聽,那些時日我并不在西城,而是隱姓埋名上了菩提山,我西城人人崇道,個個修仙,卻遭受了滅頂之災!”
“西城那一年......”
葉孤城眼角泛淚,心中壓抑,也不顧莫蒼凡不懂功法,一個輾轉,飛身一躍,揮起拂塵,直沖霄漢。而莫蒼凡緊緊抓住葉孤城的衣袖,絲毫不敢松手,纏在莫蒼凡腰際的拂塵毛發,已被葉孤城揮向了空中,強勁的氣流打在莫蒼凡的臉上,頓時疼出了血痕。莫蒼凡緊閉雙眼,也不敢說話,掙扎著,緩慢的從葉孤城的衣袖扯在了腰間,遂一把抱住了葉孤城的腰部,才松了一口氣,懸在心中的石頭方能落了地兒。
“這些年來,我苦苦修行,日夜不寐的練功,不為成仙,只是為了心中的內疚!縱是天下百般瘡痍,也無非一座孤城。西城滅時,我不在!”
葉孤城悔恨之意寫在臉上,只讓莫蒼凡心中憂愁。遂安慰道:“人世綱常,無非一道輪回,你我盡是修仙之人,不在人世,何苦執著于心中的虛妄呢?”
葉孤城淡淡一笑,道:“年少時,曾有游方的僧人說過,這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求來生,只為途中和你相遇!鄔雅被關在雀樓,是有形而無法掙開的牢籠;而我,是心里再也闖不出去的牢籠!你不必安慰我!”葉孤城攬過莫蒼凡,將莫蒼凡并排放在自己的身旁,遂一躍而下。
莫蒼凡眼中矯捷,雀樓從自己的身旁擦身而過,心中驀然想到,只有傍晚,鄔雅才會出現在雀樓頂上,遂默默祈禱道,“鄔雅,我不會忘記,有朝一日,便會帶你走出雀樓。”
葉孤城忽然一個雀躍,將手中拂塵收回,慢慢收回功法,抱緊莫蒼凡,穩穩的落在了一處陡坡上。陡坡上五六個道長,背著草簍,舉著木鋤頭,在一群群雜草里,慢慢的搐動著,更有甚者,還有一兩個弟子,將坡上草藥放在嘴中嚼著,莫蒼凡不才,卻也知道這些人在采藥。
葉孤城鞠躬道:“眾位師兄弟,待你們采完藥,將莫師叔帶回飄渺宮!”
那為首的道長微微點頭,捋了捋胡須,笑道:“無妨,無妨。待我等做了今天的功課,便帶道友回去。”
莫蒼凡連忙表示了感謝。
葉孤城退后了兩步,轉過身去,向后一閃,便沿著陡坡向上行去。
莫蒼凡接過道長遞來的草藥,忽然覺得眼熟:“這是絳珠草吧,昨天我在飄渺宮靈藥閣中見過這種草藥!”
莫蒼凡遂蹲下身子,潛入草群中,從懷中扯下木杵,也幫著采起藥來。絳珠草,生在三生石畔,而菩提上竟然也有。絳珠草遍體血紅,草葉猶如滾下的血珠,又名紅姑娘,外有須臾,內有赤子紅珠,乃是草藥中的上品,能有起死回生、旦血再生之能效。莫蒼凡舉起一把絳珠草,心中更喜,知其無毒,便放在嘴中嚼了嚼,贊嘆道:“味甘甜,性溫和,大補靈藥!”
眾道長點頭稱贊一番,遂解下腰間葫蘆,念動咒語,施展功法,將莫蒼凡拉在其中一個葫蘆上坐定,便飛離陡坡,向著飄渺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