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昏暗的小屋里，玉潔剛準備把熟睡的大寶放床上，突然有人開門進來了，她嚇了一跳，趕緊出來看，明遠在她屋里左看右看，突然就進了里屋，躲在床邊，手伸向唇邊給她打個手勢。

玉潔松了口氣，她見過明遠，明遠是他房東孫立的同學，最近常過來。

大寶“哇哇”哭了，玉潔趕緊抱起來哄。

院子里亂哄哄的，隔壁老候的幾個臟兮兮的孫子跑來跑去。李雪嬌騎著女式摩托車徑直進了院子，幾個小孩趕緊跑開了。

李雪嬌停了車，嫌惡的看著這個小院。她穿了一件紅色耀眼的羽絨服，黑色的高黝靴子，隨著快步的走動，黃色的頭發在肩上蕩來蕩去，院子里的人都詫異地看著這個漂亮而又吋髦的女人。

李雪嬌疾步走進孫立的屋里。

“趙明遠呢”？李雪嬌劈頭就問。

“不知道”。孫立覺得這女人好沒禮貌。因為明遠的事，他對她印象不好。

“不知道車怎么在你家門口？”

“我怎么知道？你男人不回家關我什么事”？孫立沒好氣的說。明遠也真是的，老往自己這里跑，有時候就住下了。

李雪嬌不相信的看他一眼，又出門向旁邊的房間走去。

“哎，里面都住著人呢”？孫立喊。

李雪嬌才不管，粗暴的推開每一間門，一間又一間的看。明遠不回家，一直躲著她。

院子里的人都對這個女人敢怒不敢言。

李雪嬌站著玉潔門前時，使勁的敲門，玉潔打開了門。

“你有什么事？”玉潔說，懷里的孩子也適時的哭鬧著。玉潔拍拍孩子。

李雪嬌不由的多看了兩眼這個干凈利落，面容姣好的女人。

玉潔不卑不亢的站著。沒有讓她進屋的打算。李雪嬌向里面看了一眼，裊裊娜娜走開了。

孩子繼續哭著，玉潔抱了一會兒，孩子不哭了，睡了。她把孩子放在床上。

明遠聽外面有人喊，想著李雪嬌是走了，于是就站起來

“對不起，我把你孩子吵醒了”。明遠輕聲說。

“沒事”玉潔抬頭說道。

明遠走了出去，孫立說“你就這樣躲著也不是辦法啊”。

明遠嘆了口氣。

房間里，李雪嬌趴在炕上又流了一會淚，她雖然回來了，可是家里沒人理她，明遠爸媽總是在忙。明遠家也不回。只留她一個人在家飲泣。她又一次收拾東西回了娘家。

晚上睡覺前，明遠媽照例出門轉轉，院子很大，明遠媽轉回來看見明遠坐在房子東邊葡萄架下發呆，于是就走了過去，明遠瘦了，頭發很長，臉色也很憔悴，明遠媽心里心疼。

“明遠，你一直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明遠媽問。

“媽，對不起，我當初不該不聽你的話和她結婚，我想離婚。”明遠抬頭說。

“你真的決定好了？”

“嗯”明遠的眼睛里流下淚水“如果不是因為有孩子，我一天也不想和她過下去，我和她在一起，一點也不幸福，她對奶奶不孝順，還頂撞你，我真的不想和這種狠心的女人一起過了，我知道你給我娶個媳婦不容易，可是我沒辦法，我見她就想躲的遠遠的”。

明遠媽心疼的流下眼淚。抱著兒子的頭說“明遠，媽支持你，你好好干，媽在給你苦一年，重新給你找個好媳婦”。母子倆抱在一起痛哭。

李雪嬌的爸一趟又一趟的來，明遠媽說“我也沒辦法，我這次可是什么都沒管，幾個月了，兩個人不在一起住，我也不能去看著”。

李雪嬌的爸問明遠“你真的決定離婚？”

明遠點點頭“那屋里的陪嫁你們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李雪嬌的爸什么也沒要。家里的人紛紛來勸。明遠執意要離婚。又過了幾天，明遠和李雪嬌辦了離婚手續。

走出民政局大門，李雪嬌的爸對明遠說“對不起”。

李雪嬌看著遠去的明遠流下眼淚。她后悔了。錐心的悔恨。

“明遠，你真的離婚了”？孫立問。

明遠點點頭。孫立遞給他一支煙，明遠擺擺手。

孫立嘆了口氣“這世上的女人真的不一樣，有那么心狠的女人，懷孕六個月還打掉，還有為了孩子付出一切的女人，你看著我們院住的玉潔，一個人帶個孩子多不容易”。

孫立邊說邊往外看，院子里，玉潔出來倒水，她剛洗了頭發，披在肩上，隨著走動，散著的長發一蕩一蕩的。雖然穿著寬大的衣服，但是仍然遮擋不住纖細的腰身。這真是個少見的漂亮女人。

“你亂看什么，小心張蓉。”明遠笑著說，明遠聽孫立說過這個女孩的事。也為她的不幸嘆息。

“看吧，人家看自己的妹子，咋不能看”張蓉笑著說。招呼他們來吃飯。

“你還認個妹子”明遠問。

孫立得意的說是。“我這個妹子好的很，院子里什么活都幫我干，大家都說她勤快”。

明遠笑了笑，明遠對她印象不錯。

“你知道李虎子吧”？孫立說。

明遠點點頭，李虎子和大嫂李春艷是一個村的。和他們是本家，李虎子是個二流子，走街串巷，游手好閑。

“李虎子想和她在一起”。孫立說。

“那怎么可能”明遠說。李虎子好吃懶做，快三十還沒個媳婦。

“她同意了”孫立說“她只希望有個男人幫她照顧孩子”。

“你為什么不勸她”？明遠說。

“勸了，我把房費給她免了，也給她送些東西過去，但又不是長久之計。她男人不在了，她總要生活”。

明遠嘆了口氣，他出院門時，玉潔坐在院里，她手里拿著一把蘭花，哄孩子曬太陽，孩子也張著小手把花抓過來笑。

明遠看見這樣一幅母子圖不由的感動。他站了一會說“你能讓我抱抱孩子嗎”？

玉潔抬起頭來，笑著點點頭。她已經把洗過的長發整整齊齊扎起來了，長長的發梢有一部分散在胸前。她笑著看明遠逗孩子。在早春三月的陽光里，在身后紛紛揚揚的杏花里，她的笑容格外的美。

明遠逗著孩子，孩子約摸有三四個月大的樣子，肉乎乎的。吸著手指，睜著烏黑的大眼睛看著他。他一逗就笑。

自己的那個孩子如果生下來，也該這么大了吧，要是生下來，爸媽多高興，明遠忽然鼻子一酸，明遠把孩子抱給她。

她繼續哄著孩子。

明遠說“你對孩子真好”？

“好什么，孩子根著我，吃不好住不好”。玉潔自嘲的笑。

明遠看了她一眼，她笑起來真好看。

“可是你總對他笑”明遠突然說了句傻話。

“我這個當媽的，除了笑還能給孩子什么”？玉潔幽幽的說。

明遠又看看她，她似乎連二十都不到吧，卻帶個孩子，孩子穿的舊，也干干凈凈的。

明遠問“你要和李虎子在一起”？

她的臉紅了，點點頭。

“那個人吃喝嫖賭，不是個好人”。明遠說。

“我沒辦法，我一個人養不了孩子，孩子他爸，不在了”玉潔說，她抬起頭，忽然眼睛里含滿了淚花。

明遠呆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雙眼晴，波光瀲滟，像湖水一樣清澈，仿佛一下就能看見他的心事。

“我們都會幫你的，你別根他，孩子大了就會好的”。明遠說。

明遠說到做到，明遠總給她拿些家里的蔬菜水果給她。

玉潔低著頭說“謝謝你了，趙哥”。

孫立說“謝什么。他家的糧多，光是撒的，也夠你吃了”。

玉潔就笑了，她想孩子在大點，也許自已就能出門找點事做了。

明遠他們走后，玉潔哄著孩子睡覺。她三歲時候父親在煤礦去世，六歲母親改嫁。母親走時只帶走了她的二哥。她從小根著自己的大嫂長大，大嫂嚴厲而又苛刻。非打即罵。

她想離開家。她也是一個懷惴夢想的少女，她拼命的學習，高中三年，她的同學吳正宇一直纏著她，后來，兩個人雙雙高考落榜，她不想呆在家里，吳正宇帶她出去打工，在他的軟磨硬泡下，兩個人發生了關系，她心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吧，于是就想和他結婚，但是嫂子不同意，她說“你不能找他，吳正宇不是一個好東西。”

玉潔說“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能有什么好的將來。”

她偷了戶口本和她辦理結婚證。她沒嫌吳正宇窮，什么都沒要根了他。后來才發現吳正宇是一個眼高手低的人，什么都做不了，她反而做工養他。她對他失望之極。她懷孕了，他不要，她想要，孩子己經會動了。可憐她懷著大肚子還要養他。后來孩子出生了，她在家里，他出去上班，他反而罵她為什么要生下孩子。后來不顧她苦苦哀求，做著發財的夢去了廣東，他一去沒了蹤影，后來，她又聽到他的死訊，她帶孩子回了老家，可是大嫂卻不讓她進門，幸好這幾個月來孫立兩口子心好，不要她房費，還給她點吃的，要不，她該怎么辦呢？想到這里，她流出了兩行淚。

下了幾天雨，大寶感冒了，己經好幾天了。吃了藥也不見好，還發燒，她心急如焚，給他喂退燒藥，想了各種辦法，燒還是沒退，她抱著孩子轉來轉去，不知該怎么辦。

孩子燒的越來越厲害，外面的雨下了一天了，還是絲毫沒有停的跡象。她不能在等了。她抱著孩子去對面找孫立兩口子，沒有人，她才知道，孫哥兩口子走親戚了。她想了想，抱著孩子打著傘不顧一切沖進了雨中。路上沒有一輛車。她焦急地站著，大寶哭著，她也哭……

明遠這天回來的遲，他也累了，只想回去吃飯睡覺，這樣想著，他感覺眼晴有些迷糊，明遠揉揉眼睛，忽然看見前面有人，他趕緊踩了剎車，好險！

明遠氣沖沖的下了車，心想這人是不要命了嗎，隨后，他就看見了那雙淚光閃閃的大眼晴。

是她！

玉潔在路上攔了幾次車，車主都罵罵咧咧的走了，當這輛車停在開來吋，她站到車前，她想著她一定會求車主帶她和孩子去醫院，哪怕讓她下跪都行，直到她看見明遠，她知道，孩子有救了。

“孩子怎么了”？明遠問，她打著傘，自己卻淋濕半邊身子。

“發高燒，你救救他吧”。玉潔著急的說。

明遠抱過來一摸，孩子燒的厲害。“那快走吧”明遠讓她上了車，飛快的向縣醫院開去……

下車后，明遠抱著孩子向醫院跑去，突然他聽見后面響了一下，回頭一看，玉潔跌倒在臺階上，明遠回頭拉起她，兩個人急忙往急診跑。

“醫生，救救我的孩子”玉潔抓住醫生，流著淚，苦苦的哀求，醫生把孩子抱進了搶救室，另外一個醫生坐在一邊開單子。

“孩子爸爸，去交費，站那么遠干嘛”？醫生說。

明遠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醫生是在叫他。于是他拿了單子去交費。

玉潔站在診室門口，流著淚祈禱，“大寶對不起，媽媽沒能照顧好你，你可千萬別有事”。

明遠過來看她在流淚說“大寶會沒事的，放心吧”。

玉潔流著淚點點頭。大寶終于出來了，送到病房里輸液，明遠看大寶好些了，燒退了，心里松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玉潔說“趙哥，今天謝謝你了，你回去吧，不早了”。

明遠說“你一個人能行嗎？”

玉潔點點頭。

于是明遠就回家了，半夜三更才回來，明遠媽急壞了，起來好幾次，終于聽到遠遠的車聲傳來，明遠媽打傘起來看。

“怎么才回來”明遠媽問。

“媽，我沒事，你早早睡吧，我這么大的人了，不要操心。”明遠勸道。

“吃飯了嗎？”

“不想吃了。”

“明天還走嗎？”

“走”明遠說著，回屋睡了，他心里還惦記那個孩子，心想明天早早去看他。

第二天明遠一直到中午才忙完，到了醫院，玉潔一手抱著孩子，一手舉著吊瓶在走廊轉，明遠趕緊接過吊瓶，把孩子送回病房。

“好點了嗎？”明遠問。

“好點了”玉潔說。

“你幫我抱一下大寶好嗎”？玉潔低著頭說。

明遠點點頭，把大寶抱在懷里，大寶居然不哭，用手摸明遠的臉，明遠心里心疼的很，這么好的孩子卻沒人疼。

玉潔進了衛生間，解決了自己生理上的事。她幾乎一夜沒睡。然后她進了病房，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衣襟上沾了一塊污漬，她有些不好意思，明遠轉過臉裝著沒看見。

“吃飯了嗎”明遠問。

“吃了”她說。明遠轉過臉，看到旁邊的柜子上干硬的饅頭。

玉潔接過孩子，明遠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明遠回來了，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明遠說“吃吧”。

玉潔說“謝謝，你吃了沒有”？

明遠說“我吃了，你快吃吧”？

明遠抱著大寶，玉潔吃面，面很燙，吃完了面，玉潔蒼白的臉上變的紅潤，明遠想，她也是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呀，怎么會過得這么苦。這樣想著，心里不由的有些酸楚。

玉潔吃完飯，大寶的液體也輸完了，明遠說“我看著孩子，你睡會吧”。

玉潔就躺病床上睡了，她咋晚一夜沒睡。

等她睡醒后，天快黑了，明遠抱著大寶轉，她翻起來對明遠說“趙哥，不好意思，我一覺睡了很長時間，耽誤你時間了”。

“沒事”明遠笑了“我也沒事干”。

玉潔說“天不早了，你回吧”。

明遠說好，明遠想自己走了，她晚上怎么吃飯，她吃不好，孩子哪有營養。

于是明遠又給她買了晚飯，還給她買了些水果。“你晚上照顧孩子，很累，多吃點”。

玉潔不知道說什么好，她默默的看著明遠走出了病房，突然好想哭。

第二天中午，明遠又來了，給她帶來飯，還有衣服，玉潔去衛生間換了衣服，明遠的眼前突然一亮。明遠見她走路一拐一拐的，又想起她摔跤的事。

“你的腿好些了嗎”？

“沒事”玉潔抱著孩子坐在床邊。明遠突然蹲下來挽起她的褲腿看了一下，很大的一片青紫，玉潔臉紅了。大寶輸完液，明遠說“我帶你去看看”。

“不用了”玉潔說。

明遠卻說“你這樣怎么照顧孩子？”。

她拗不過明遠，只好根明遠去了骨科診室，拍片后，醫生說沒什么大礙，開了些藥。

出了醫院，大寶燒退了，精神了很多，眼晴四處看著，于是他們順著醫院邊的小公園走，明遠對玉潔說“所有的困難只是暫時的，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玉潔點點頭，天漸漸的黑了，明遠說“我們吃飯去吧”。

明遠找了個干凈的小餐館，問她吃什么。玉潔說吃點面條就行。明遠想這幾天她都吃面，就點了個炒肉片，又點了一條魚。他想讓她吃的好點。

兩個人一起吃。玉潔吃的很矜持。吃完以后，還剩了些，明遠說“你多吃點，孩子要營養”。于是她就吃了。

明遠問“你喜歡吃魚嗎”？

玉潔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明遠笑了。

大寶住了一周院，明遠照顧了一周，大寶明天出院，玉潔說她自己回去，可是她剛收拾好東西，明遠高高興興的來接大寶回家，明遠把大寶舉的高高的，大寶“咯咯”的笑。不知為什么，玉潔覺得自己心里很高興。

回家的時候，一直都是明遠抱孩子，到底是男人，個子高抱孩子看著也輕松。

孫立和張蓉迎上來，著急的問“玉潔，你上哪了”？

玉潔一番解釋，兩個人才知道孩子病了，又懊惱那一晚不在家。明遠把孩子放下就急忙走了。

明遠又忙了兩天，然后去看大寶，大寶好多了，玉潔正在給大寶吃開水泡的饅頭，大寶不吃，喂到嘴里又吐出來，明遠問“你怎么不給孩子吃奶？”

玉潔不好意思的說奶回上去了。明遠急匆匆的跑出去，買了兩袋奶粉和奶瓶回來，大寶雙手抱住了奶瓶，小嘴巴嘟著，喝個干干凈凈，大寶喝，明遠在笑。明遠摸著大寶的肚子說“這回肚子喝的圓圓的，可吃飽了”。

大寶吃飽了“咯咯”笑個不停。

玉潔黯然說“你把他慣懷了，我可養不起”。

明遠說“我多跑兩趟就有了。我會幫你的”。

大寶吃飽了，明遠拍了幾下，大寶打個嗝，明遠抱著出去轉了幾圈，又抱回來。放在床上，大寶睡了。明遠給他蓋上被子。玉潔覺得明遠對孩子真細心。過了一會玉潔進去發現，明遠抱著大寶也睡著了，玉潔給他蓋被子他都沒發現。

明遠起來找衣服，玉潔己經把他的襯衣洗了。玉潔給他拿了進來，明遠要走時，玉潔說“趙哥，吃了飯在走吧”。

玉潔給他端來一大碗面，面條很細，很筋道，明遠餓了，一口氣吃了一大碗。

“還要嗎”？玉潔問。

明遠搖搖頭，玉潔歉疚說“家里也沒什么好吃的，就給你下碗面條，大寶的事謝謝你了”。

明遠笑著說“沒事，我愛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