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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春風走馬出京城(四)

  • 大明少年行
  • 彌敦
  • 2208字
  • 2020-10-23 16:28:41

劉瑾回到客房,只見谷大用豎起食指,示意禁聲,往里一瞧,卻見正德已經在床上呼呼大睡。

劉瑾到了谷大用房里,低聲道:“這次一鬧,原盼著皇上耍著性子把那姓胡的當場打死了,事情鬧大,這便打道回府,卻不成,現在不湯不水的。”谷大用點頭,道:“公子顯是累極了,一回去就扯起了鼾,怕也頂不了幾天。”劉瑾道但愿如此,便回房去打個地鋪睡下,睡前自是唉聲嘆氣,這有軟床暖被睡不得,卻陪小皇帝來打地鋪。

次日,劉瑾被人亂腳踢醒,又正想大罵哪個狗腿子不長眼,忽記起是出了宮,在陪皇帝打地鋪,立時坐起,只見正德雙眼瞪著自己,便訕笑道:“公子起的早啊。”

“還早,都過了卯時了,人道是寅時點兵,卯時上陣,咱們現在都被殺頭了。快快起來上路。”

劉瑾叫聲命苦,忙收拾行裝,下樓時谷錢二人早在等候,四人也不吃早飯,買了些饅頭,結了帳便上路。

正德怕誤了腳程,催著豹兒,一路跑得比昨天快了許多,正午時已經過了二驛,出居庸關時,四人因無路引,被關卡盤了一會,正德只得讓劉瑾拿出鎮撫司牙牌權作勘合,守將親自驗了牙牌,便客氣送四人出關。

四人下了居庸關,又是在路邊,就著山溪水吃了饅頭,待馬兒休息得當,又上路。劉瑾心里叫苦,這哪叫春游,叫著草逃命還差不多,卻不敢多言。

待得紅日西斜,又過了三驛,正德數著驛程,心道還有三驛便到雞鳴驛,竟下了狠心,將就在驛站胡亂吃些東西,又要上路。劉瑾三人苦勸不得,唯有尾隨。

那官道上的石板,在月色下耀著銀光,乘著那夜涼山氣,那林間宿鳥吱鳴,枝葉相磨沙沙作響,還夾著野花的香氣,夜色頓生蒼然。

正德想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可也是這等月色?這石板上,古來今來,也不知有多少鐵蹄踏過,太祖和成祖出征時,也大約就是這樣走著的吧。少年人思古憶今,胸中豪邁之氣蕩漾,一策座下豹兒,乘著這萬年月色千年古道御風而馳。

路上行人全無,只是每隔半個時辰,便有驛騎執炬馳來,馬鈴遠隔二里之外可聞,在夜靜空山中分外響亮,讓劉瑾等人覺得心里安穩些。

正德跑得痛快,劉瑾三人卻是提心吊膽。走到了半夜,迎面又過來一隊巡山軍馬,攔住四人盤查,自又是牙牌亮出,大小通行。

谷大用問了路程,一名軍官笑著遙指前方,卻見幾點燈火隱約在茫茫山林中閃動,眾人不禁歡呼。

四人向著燈光,近時看得,原來真是雞鳴驛上哨樓的燈火。

這雞鳴驛是古今第一大驛站,每日馬鈴聲聲,飛塵滾滾,腰掛“火印木牌”的驛卒,乘騎傳遞,風風火火,晝夜不停。明成化八年,雞鳴驛站建土垣,全城周長六里,墻高三丈有余,在東、西城墻偏南處設東、西兩座城門,門額分別為“雞鳴山驛”、“氣沖斗牛”。門臺上筑兩層越樓,上面城墻均筑戰臺。城下的東、西馬道為驛馬進入的通道。

此時雖是已近三更,這東門卻還半開,守門值夜軍官驗了牙牌,不敢怠慢,放行四人入內。

待尋了公館院,驛長親自安排了食宿,已是三更鼓盡。

正德吃飽了倒頭便睡,是夜無話。

劉瑾睡得死,直到太陽燒了屁股才醒來,眼睜開見得正德笑咪咪的蹲著看自己,不由嚇了一跳,坐起來道:“公子,奴才又是睡過了。”

“無妨無妨,你身子骨弱,騎不慣馬,咱們又夜行了數十里,你且睡多會,休息足再上路。”

劉瑾一聽,頓覺得骨頭酸軟,兩股作痛,顯是昨日急行,山路崎嶇,馬兒顛簸得利害,已磨損了雙股。正德拍拍劉瑾肩膀道:“也難為你了,睡多會吧。”劉瑾心中感動,兩眼微紅,看著正德走出房門,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邊劉瑾感動欲哭,京城里卻有人真的哭了。

卻說羅祥算著日子,昨日夜里,便將第一個錦囊交給了王岳。王岳見羅祥神色不定,心中已感不妙,拆開信一看,驚怒攻心,頓時暈了過去。羅祥忙喚人去傳御醫,自己扶著王岳坐起,順手看那信上寫的什么,一看完,不由豎起姆指,暗道皇上這招果然是高,不愧是錦囊妙計。

那信上寫得簡單:

王岳,你去告訴太后,朕去天津衛望海觀潮了,過幾天就回,有劉瑾谷大用錢寧三人路上照顧,盡可放心。你想個法子把十三的常朝和十五的望朝免了吧。不準為難羅祥,此人忠心為朕辦事,很好。

日期署的是三月初十。

御醫將王岳救醒,可憐的王公公醒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摑了羅祥一巴掌,然后嚎啕大哭,口道:“都是你們這班畜生教壞的,咱家就知有這一天。”哭順了氣,拖起羅祥便去坤寧宮求見太后。

張太后看了信,面色慘白,盯著跪在地上的王岳和羅祥二人,強自鎮靜地說:“王岳,你看這事怎辦?”

王岳這時卻也冷靜過來,道:“這事,還是暫時不要外揚,奴才的意思是,著錦衣衛秘密去找,如得了消息,天津衛快馬到京城,也不過一日的時間,事情或可蓋得過去。”

張太后想了想,嘆口氣,道:“便這樣辦吧。”又斥退羅祥,與王岳密語。

王岳回得司禮監,看著已被喚來的田文義,嘆口氣,說了事情前后。

劉瑾果然守得口風,田文義事前居然得不到半點消息,這刻聞訊,嚇得出了身冷汗,他怕的是如果出了差池,劉瑾當誅,自己也會連累。

王岳見此,也不多語,吩咐田文義火速派人去尋正德足跡,又拿出一封火漆密函道:“這是太后的手諭,上面用了太后之寶和本公的印鑒,萬不得已時,你可憑此號令附近衛所派兵增援,咱家說的是萬不得已,你曉得么?”

田文義自是曉得,這內庭不得干政,是太祖的鐵律,而要調兵卻要得到兵部的符印,太后與王岳這么做,已經是犯了祖訓天條,一但事發,朝庭的文官們定不放過王岳的人頭,太后也不免身敗名裂。

“王公公放心,小的曉得利害干系,非到萬一,不會拆函。”

“你曉得就好,曉得就好。去吧,事不宜遲啊。”

看著田文義領命小跑而去,王岳頹坐在椅上,形如槁枯,呆望著那案上的牛油紅燭忽明忽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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