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學期末了,我和他從上次的流言事件之后幾乎沒有任何交集,我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整日整日的纏著他,似乎我們都在有意無意的回避那些流言。即使偶爾在路上碰見,他的目光也不會與我有任何接觸,而我卻總是貪婪的望著他,急切的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每當那時,身邊的人總會提醒我:別看了,都走遠了。
我們倆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我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自習,看書。曹景墨也好,張瑜也好,都統(tǒng)統(tǒng)離開了我的世界。
宿舍里的姑娘們?yōu)榱藢W期末在圖書館里占坐,累的半死不活,每天天不亮起床,最后坐在圖書館里一早晨的時間有大半都在補覺。所以為了避免一苦苦一群,最后索性派一個人早起去占座,而占座位的可憐孩子是前一晚抽簽決定的。
“嬌嬌,嬌嬌,”張瑜依舊用那樣稚嫩的聲音叫我的名字,“張瑜……”我轉(zhuǎn)身緊緊的抱住他!
可他卻突然推開我,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然后那張白皙俊俏的臉變成了張叔叔那張猙獰的臉,他不斷的咒罵我,打我!最后我大喊一聲從床上跳起來。
“嬌嬌,嬌嬌!”彥青站在我的床頭,擔心的看著我,“你沒事吧?做噩夢了?”
我看看窗外依舊一片漆黑的天空,抬手擦擦額角滲出的汗珠,“幾點了?”
彥青說:“6點了,今天該你占座了,你不是讓我叫你嗎?”
我點點頭,干澀的喉嚨隱隱作痛,我起身倒了杯水,一飲而下。
天剛蒙蒙亮,我夾著書等在圖書館前,冷冽的寒風沖破鼻腔直沖大腦,讓我的腦子此刻異常清醒,忍不住跺著腳,原地轉(zhuǎn)圈。每當學期末像我這樣勤奮的孩子有很多,我們都是抓緊時間磨槍的孩紙。不一會兒人就越來越多,還有好多孩子帶著早餐邊吃邊等,那手中的煎餅果子冒著熱騰騰的熱氣,看的人格外溫暖。
“你也這么早!”
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扭過頭,光顧著看別人的煎餅果子,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站在我旁邊的。
他的臉依舊蒼白,眼神黯淡,連嘴唇也微微泛白,不知道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無法適應(yīng)北方寒冷的天氣。
“嗯,被舍友派來占座位的!”我點頭淡笑,我們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這樣說過話了?
“馬上考試了,準備的怎么樣了?”
我搖搖頭說,“沒什么底!”這是第一次參加大學的考試,心里還是沒邊沒著的。
“沒關(guān)系的。大學里的考試只要平時上課都有認真聽,就應(yīng)該沒問題!”
我點點頭,感激的沖他笑笑,感謝他對我的安慰。
“那個,上次那件流言的事情,謝謝你!”他嘴角微挑,要不是對他如此熟悉,真看不出來他在對我笑。
“如果這一切都建立在你傷害我的基礎(chǔ)上,我不想聽你說謝謝。”我看著他在聽到我說這句話時臉色一瞬間蒼白。
“對不起!”
他又向我道歉,但我卻從他的語氣里聽不到真誠。可我依然點點頭,笑著說:“我接受!”
“你學生會主席的事情定下來了嗎?”
看著他臉上逐漸展現(xiàn)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應(yīng)該沒問題,校領(lǐng)導已經(jīng)找我談過話了!”
我點點頭,也替他開心。我明白他的努力,也明白他之所以如此努力的原因。
“放假回家嗎?”他上了大學之后就沒回過家,聽張阿姨說他只是每個月寄些錢回來。張叔叔依然坐在輪椅上每日酗酒,折磨自己,折磨別人成了他生活樂此不疲的主題。
我問過爸爸:殘疾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嗎?可以讓一個人失去愛人的力量,就連家人的關(guān)愛,張阿姨這些年的不離不棄都喚不回他的一點良知嗎?
爸爸說,他只是還沒想通。
他什么時候才能想通還好他失去的是雙腿而不是生命,還好他還有愛他的妻子對他不離不棄。還好他還有一個健康可愛的孩子延續(xù)他的生命。
我曾天真的問張瑜,你爸爸媽媽為什么不離婚。
他也天真的回答我,說他媽媽說她是一個家庭婦女,沒有工作,離開了那個男人帶著孩子是無法生活的。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對他的憐惜更多了幾分。
可如今看來,張阿姨對丈夫的容忍其實是因為愛,而恰恰是這樣懦弱的愛害了自己的丈夫,更讓自己深愛的孩子背上一生的負擔和陰影。還記得高考時他拼了命的樣子,還記得他離開家時決絕的眼神,都在無聲訴說著他對這個家的憎恨與厭惡,并且時刻想要逃離。他一直在等,等待自己有強大的一天,不再任他人魚肉。
上大學這幾年他始終沒有再踏進那個家門,我想他對張阿姨也是有怨恨的,怨恨一個媽媽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每當孩子身處拳腳下時,她卻躲在角落無聲的哭泣。
“不回!我還有工作要做!”每當提到他的家,他總會收斂笑容,一臉凝重與怨恨。
“其實張阿姨挺想你,這么久了你應(yīng)該回去看看她……”
“喬嬌嬌!”他打斷我的話,我又在他臉上看到了那讓我頗為熟悉的怒氣,“你能不能不要總扮演一救世主!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覺得我真的不明白嗎?張瑜,這么多年了,我們也長大了,他們也老了,試著原諒吧,就當是讓自己解脫。”他的怨恨折磨著身邊的人,又何嘗不是折磨著自己?!
“嬌嬌,我很想原諒,可我真的做不到!”第一次,他向我袒露自己的怨恨,第一次我看到他的無助。
“沒關(guān)系,只要你努力去做,終有一天是可以的!”我拉他的手,笑著繼續(xù)說,“我期待著你放下那些怨恨,得到快樂的那一天。”
當他回身過來看我時,臉上陰沉而僵硬的表情已經(jīng)緩和了許多,他看看我垂了下眼簾,再看向我時,已經(jīng)重新?lián)P起了微笑。
“不如晚上請你吃飯吧?”他突然提議。
“什么?”我睜大了雙眼,看著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說晚上請你吃飯!”他又重復了一遍。
“好啊!你早該請我了!”我笑的燦爛,用最透徹的眼睛注視他。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依然一片茫然,猶如身處迷霧中看不清楚方向。我不知道該喜該悲,更不知道這頓飯對于我們意義何在,我只知道,我想爭取每一個和他在一起的機會。
夜幕降臨時,我開始對著鏡子換衣服。我慶幸宿舍里邊只有彥青在,蘇紫最近總是跑的不見人影,而王洋又去了圖書館查資料。
彥青坐在書桌前,認真的盯著我看。
“嬌嬌,你真漂亮!”彥青說。
我假裝做了一個拉起裙子的動作,對她輕輕俯身,一臉?gòu)尚叩男Γ骸爸x謝!”
然后跑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臉上印上響亮的一吻,“彥青,還好是你在,如果是王洋和蘇紫,不知道又要怎么嘲笑我了!”
彥青馬上笑著說:“她們都是和你開玩笑呢!”
她似乎總是這樣,小心的維系身體的每一個人,那溫柔又有點軟弱的性子總是在我們中間做和事佬。
“放心吧!我當然知道她們倆的德行,不會生氣的!”我拍拍她的臉頰,又到鏡子前去刷睫毛膏。話說,那只睫毛膏是我從王洋的抽屜里翻出來的!
或許真的是女為悅己者容,即使我與張瑜從小一起長大,可能我穿著露襠褲蹲在路邊撒尿的樣子他都習以為常了,而今天我卻依然像一個初見心上人的少女一般,涂脂抹粉,只愿他的目光可以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一刻。
我來到香江小筑時張瑜還沒有到,我不想打電話再去打擾他,于是就自己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我看看表,離我們兩個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半個小時了,我從玻璃窗望出去,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路人,一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我才發(fā)現(xiàn)眼睛居然已經(jīng)變的酸澀。
“來很久了嗎?”他匆匆忙忙的走進來,看著我快要僵硬的坐姿問我。
我搖搖頭說:“不算很久!”是啊,比起我等他的這幾年來說,我現(xiàn)在等待的這1小時20分鐘根本就不算久。
他坐下來,拿起菜單,叫來服務(wù)員點了幾個小菜,兩碗面。
我從來就不在意吃什么,而是在意這頓飯和誰吃。
菜上桌,他端起茶杯對我說:“嬌嬌,我以茶代酒謝謝你這次對我的幫忙!”
原來,這就是這頓飯的初衷,離那些我想像中風花雪月真的是太遠太遠了。
我無奈的苦笑,也端起杯子和他輕輕碰了一下,然后放到唇邊輕輕的抿了一下,那杯茶真的是又澀又苦。
“那你什么時候可以正式上任呢?”我問他。
“曹景墨最近去做外事訪問了,等他這兩天回來就會開始交接學生會的工作,應(yīng)該下個學期初我就可以上任了。”
他語氣激動而開心,聽到這樣的結(jié)果我是很開心的,起碼我的一切付出沒有付之東流,起碼我可以為他贏得他想要得到的東西,起碼
我還能幫的到他。
“開學這么久了,和同學相處的好嗎?”他微笑著問我,好像又成了那關(guān)心我,保護的張瑜。
“還不錯!”我開心的傻笑。
“嬌嬌到哪里都會受歡迎的!”他說。
“那你呢?”我歪著腦袋看他,臉上是偽裝著的開心的笑容。
他微笑著垂下眼眸不再看我。
“嬌嬌,這次真的很謝謝你!”
我看著他的手逐漸越過自己的地盤,而覆在我放在桌子上的手,那一瞬間電流在全身穿梭,誰說青梅竹馬就不一定會發(fā)生愛情的?我確定那渾身酥酥麻麻的感覺就是愛情。
“張瑜……”正當我得意洋洋時,那聲輕柔嬌媚的生意嗎讓我手上那不算炙熱的溫度迅速消失了。
“嗨,你好!柳絮!”張瑜站起身,對著柳絮友好地笑著。
柳絮看著我,然后又看了看張瑜,“和朋友吃飯呢?”
今天的柳絮和那天面對我的柳絮其實不太一樣,可到底哪里不一樣我又不太能說的出來。
“哦,這是喬嬌嬌,我鄰居家的妹妹!”
我猛然抬頭,正好捕捉到柳絮眼里那洋洋得意的炫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