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交替。
少年逐漸變成了青年。
那些曾經霸凌過青年的人都在隨后的道路中與青年分道揚鑣,不再遇見。
漸漸,沒有人會欺凌這個青年。
但是青年卻已經不再是那個會在紅葉上寫情詩的少年。
他將筆墨收入抽屜,轉而拿起了屠刀。
無數個夜里。
孔陽就看著這個青年背著背包走在陰暗處,尋找著瑟縮在城市縫隙里的野貓。
青年甚至還特地租了一個小單間,用來存放自己那些特殊的“藏品”。
再后來,青年的父母搬離了這里,將小院留給他獨自居住。
于是,曾經翻閱過的那些詩詞歌賦都被塞進了床底下。
空蕩蕩的書架上,轉而被青年的藏品所填滿。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久久的盯著這些尸體,回憶那臨死前的一聲聲慘叫,眼中露出癡迷而滿足的光芒。
孔陽始終不能理解這個青年的所作所為。
為什么受到了欺負卻不反抗,而將自己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發泄到無力抵抗的動物身上呢?
就在孔陽冥思苦想的時候,加速流轉的片段卻逐漸放緩了下來。
他看見那個青年站在香樟樹下,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
孔陽立刻湊了過去,窺探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一條短信。
時間正是在前天的時候。
發信人是一個沒有保存名字的陌生號碼。
短信的內容也非常簡單。
“晚上8點,流連忘返404房間,都是老同學,一定要來喲!”
正是這樣一條短信,讓這個可以在抽筋剝皮時眉頭都不皺一下的青年,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孔陽目光落在“老同學”三個字上,隱隱預感到了什么。
而面前的場景又開始變得模糊。
舊日的片段翻入了下一篇。
KTV的豪華包廂里,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青年坐在包間的最角落里,沒有與人應酬,也沒有點歌,只是悶悶喝著酒。
但是孔陽看到,這位青年的衣兜里藏著利刃,折射著寒光。
或許對于青年來說,他今天來到這里并不是只是為了喝酒這么簡單。
這些年里他已經成長了,力氣變大,個子也變高。
現在,他想要為自己多年以來受到的折磨做一個了解。
酒性正酣時,一名穿著光鮮亮麗的女子卻走到了青年的面前。
女子穿著一身名牌,明明是趾高氣昂的模樣,臉上卻刻意的擠出和善的笑容來。
孔陽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女子。
正是這個女子當年帶人將那個少年推倒進垃圾堆里,才徹底扭曲了這個青年的一生。
“小宋,是你嗎?”女子明明是專程而來,卻故作驚喜的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青年看著這名女子,也立刻認出了她是誰。
說來可笑,青年今天手捧著利刃而來,卻在認出這女子的瞬間,條件反射性的往身后的縮了縮。
青年這一刻的畏縮沒有逃出女子的眼睛。
女子的眼中涌出了真實的笑意,而后不由分說的一把扯住青年的手腕,將他從沙發上拉了起來,然后拉到了包廂的正中央,讓正在唱歌的同學將音樂暫停。
“小宋,當年是我太小,不懂事,帶頭對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女子握著青年的手,大聲的說道:“今天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我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在這名女子的帶頭之下,又是一名高大的青年站了出來。
這位高大青年是真的很高大,身高至少在190cm以上,渾身都是鼓囊囊的肌肉,看起來威懾力十足。
“我當年也是犯渾,對你做了很多混賬事情。今天我也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你道個謙,對不起,請你原諒我!”高大青年說道。
緊接著,更多的人站了出來,爭先恐后的向那位他們曾經所欺負過的青年述說著自己的歉意。
“我當年不懂事……對不起……”
“我那個時候犯渾……對不起……”
孔陽站在人群的外圍,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孔陽看來,這些爭先恐后的說著道歉的這些人,并沒有一個是真心的想要道歉。
這只是一場名為“道歉”的狂歡而已。
就好像在許多年以前,他們也集體參與了一場名為“霸凌”的狂歡一樣。
此時此刻,青年臉上的肌肉緊繃著,身上的汗毛也都根根倒立。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已經握緊了衣兜里匕首的刀柄。
這把匕首已經被野貓的鮮血和骨骼打磨得極為鋒利了,只要出手,他可以輕易在面前的這群老同學當中殺個七進七出。
“我下周就要移民去美國了,我希望我能在離開之前得到你的原諒,否則我余生都會不安的。”女子繼續說道。
青年與女子沉默對視。
女子的眼中有傲然、有期待,唯獨沒有歉意。
站在另一旁的那位壯漢忽然推了青年一把。
壯漢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依然將這位瘦弱的青年給推了個踉蹌。
幾乎在這剎那之間,青年就已經松開了自己握住的刀柄,滿臉都是畏懼。
“我說你能不能像個爺們一點!”
壯漢扯開了嗓子嚷嚷道:“都過去那么久的事情了!我們這么誠懇的向你道歉,你不說話是幾個意思?難不成過了這么久了,你還記仇是怎么著?爺們可就第一個看不起你了啊!”
青年臉上畏懼的神色更甚了。
他抬起頭,看著簇擁在自己身邊的這些同學們。
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個放學后的黃昏。
還是那一群人,還是像現在這樣,將他推搡著,踢倒在垃圾堆里,把垃圾桶扣在他的頭上。
一切,其實根本都沒有改變過。
青年的拳頭握緊了又松開,然后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沒,沒關系的,那些事情,我早就忘了。”
孔陽以為這個片段到這里就該結束了。
但是,在這之后,場景卻沒有再變化。
道過歉的人們心滿意足,開始繼續的喝酒說笑唱歌。
而青年在接受了同學們的道歉之后,卻沒有繼續在這個地方呆下去。
他聲稱家里有事,倉皇逃離了這個包間。
孔陽跟在青年的身后,他們四周的景物開始飛速的崩塌,唯獨前方的小院依舊清晰。
那位青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終于拔出了自己衣兜里深藏的刀刃,然后急不可耐的從籠子里抓出了一只殘疾的野貓。
他高舉著刀刃,用盡渾身的力氣將鋒利的匕首刺進了野貓的身體里。
鮮血涌出,濺到青年的臉上。
青年更加興奮了。
“憑什么!憑什么!我一定要殺了你!”青年的聲音里有著泄憤的瘋狂。
伴隨著野貓的慘叫聲越來越弱,最后再沒有聲息。
然后,孔陽才再度于青年的臉上看到了滿足的笑容。
只不過,孔陽發自內心的覺得,這個笑容真的是十足的可悲。
“你看起來,不怎么開心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然在院子里響起。
聲音響起的瞬間,孔陽和那名青年都是一愣。
這間院子里竟然還有其他人?
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將目光看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
一只白唇白尾的黃色大鼠從陰影中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走向了那名青年。
“讓我來教教你,怎樣讓自己變得更快樂一些吧。”大鼠像人一樣負手而立,幽幽說道。
緊接著,它黃色的身軀忽然從土地上騰起,化作一道旋轉的煙塵,朝著青年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