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天傷了她，所以她拿走了你的影子的頭部。”齊修靈在孔陽的身后說道。

他的聲音很輕，如同一個沒有重量的幽靈。

“我把你的味道發(fā)散出去，她會記得。”

“然后，她會找到這里來，吃了你。一干二凈。”

齊修靈在說完這幾句話之后，再度陷入了沉默當中。

而孔陽也馬上想到了白天在花店里，那個變成怪物之后，舌頭被劍光削去一截的少女。

劍光因為自己而起。

所以，這筆賬會算到自己的頭上，倒也合情合理……個屁啊！

“放開我！馬上！立刻！現(xiàn)在！”孔陽咬牙嘶吼道，同時更加激烈的掙扎了起來。

孔陽瞪大了雙眼，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他此刻的感覺,就仿佛是赤手空拳的在荒原中與面對著猛獸。

他的身體在透過本能來提醒他，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否則的話，真的會死在這里。

“嗒嗒”的腳步聲停下了。

停在了不遠之外的地方。

然后，孔陽于幽深的樓道之中，看見兩點有如螢火的光點，靜悄悄的懸浮在空中。

那是妖怪的眼睛。

緊接著，那只妖怪緩緩從樓道中走了出來。

星光之下，妖怪的外貌與白天所見的別無二致。

還是那么的驚悚，令人深感不悅。

不過，那只妖怪看到被綁在柱子上動彈不得的孔陽，倒是很開心的樣子。

只見那張占據(jù)了整張臉的巨大嘴唇緩緩咧開，化作一個猙獰的笑容。

尖利的獠牙之間，一條猩紅色的長舌頭探了出來，垂到地上。

大約是白天吃過一次虧的原因，這只妖怪雖然死死盯著孔陽，卻并沒有立刻撲上來。

孔陽覺得自己的整片后背都已經(jīng)被冷汗所浸透了。

他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卻依然無法掙脫綁在自己身上的藤蔓。

“想要嗎？”齊修靈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孔陽的身后傳來。

當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那怪物后退了一步，喉頭滾動著，從腥臭的嘴里吐出了一個含糊不清的字。

“……想。”妖怪說道。

而齊修靈語氣在這一刻忽然就變了。

原本毫無感情的語調(diào)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莊重，帶著無以名狀的神圣味道。

齊修靈對那怪物說道：“這個人我可以給你，而你必須立刻離開人間，返回山海界，從此不可再越界半步。”

妖怪站在不遠的地方，不動。

孔陽看得出來，那只妖怪在思考，在權(quán)衡，在猶豫。

他希望那個怪物能多思考一會。

然而，微弱的星光之下，他看見妖怪的頭顱緩緩，卻堅定的上下一點。

“那么，他歸你了。”齊修靈說道。

孔陽聽見齊修靈起身退后的聲音。

一共退了十步。

“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孔陽怒吼，對齊修靈喊道。

“我不怕鬼。”齊修靈如此回答。

而那怪物在齊修靈退開之后，終于再沒有了顧慮，大步朝著動彈不得的孔陽走了過來。

“嘻嘻……你……是我的了。”怪物低下頭，丑陋的嘴唇湊在孔陽的耳邊，喃喃說道。

當這句話說完的時候，怪物再度站起身來，濕滑而纖長的舌頭猛然如同長劍一般繃得筆直，朝著孔陽的脖子削了過去。

孔陽閉上眼睛。

但是片刻之后，預(yù)想中的死亡卻依然沒有降臨到他身上。

反而一聲尖銳的怒吼，在他身前炸響了。

孔陽睜開眼睛，看見那怪物的長舌頭懸停在距離自己脖子不過一寸的地方，卻無法再進一分。

數(shù)十只蒼白的手掌，從黑暗中探了出來，揪在那條濕滑的舌頭上，牢牢鉗住。

“你……你騙我……”那怪物哀嚎著與齊修靈說道。

他掙扎著想要后退，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那些蒼白的手掌。

黑暗中，原本已經(jīng)退走的齊修靈又緩緩走近。

“我為什么要和一個吃人的妖怪講誠信？”齊修靈說道。

隨著齊修靈的接近的時候，那些如同幻影一般的蒼白手掌也越發(fā)凝實起來。

漸漸的，手臂、身軀也從黑暗中顯現(xiàn)了出來。

只不過，這些蒼白的人影，全部都缺失了頭顱。

“我以花蕊為媒，溝通陰陽兩界，讓這些被你殺死的人可以回來，拿回屬于他們的東西。”齊修靈說著。

而被綁在地上的孔陽，在目瞪口呆之余，瞟了一眼自己腳邊的那束萬壽菊。

花束已經(jīng)完全枯萎了，仿佛是在驕陽之下被暴曬了好幾天。

“放……放過我……”怪物無法掙脫那些簇擁在自己身旁的蒼白人影，開始求饒。

齊修靈不為所動，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赤紅色的石子。

石子不過彈珠的大小，赤紅的光輝從其內(nèi)部不斷散溢出來，如同凝固的火種。

“汝的真名，獏?。”齊修靈說道。

獏?，《神異經(jīng)》中襲擊旅人的妖怪，以人腦為食。

唯有用滾燙的石頭，可以擲殺。

當自己的真名被齊修靈所道出時，那妖怪渾身抖如篩糠，甚至想要扯斷自己的舌頭逃走。

簇擁在她四周的蒼白人影又豈能讓它如愿？

這些從黃泉路上歸來的亡靈在陽壽未盡時橫死，又因為五體不全而無法前往彼岸，心中藏著滔天的恨意。

他們一擁而上，如同一條條蒼白的蛇一般盤繞在這怪物的身上，將他拖倒在地。

齊修靈走上前去，面如止水。

赤紅色的石子從他的手中滾落，穩(wěn)穩(wěn)落在那怪物無法閉合的猙獰大嘴里。

孔陽呆坐在地上看著這一切。

在赤紅的石子落下之后，一聲垂死的尖叫從名為獏?的怪物咽喉中呼嘯而出。

緊接著，數(shù)十團黑色的濃煙從怪物的身體里噴了出來，懸浮空中，凝聚不散。

濃煙之中所裹挾的，是一張張蒼白的人臉。

獏?的身體就如同一個放空的水袋子，迅速干癟了下去，氣息全無。

那些蒼白的亡魂在這時齊齊尖叫著，松開了獏?干癟的身軀，不顧一切的去爭奪那些濃煙中的臉孔，然后往自己空蕩蕩的脖子上套去。

成功尋回了自己頭顱的亡魂，會來到齊修靈和孔陽的面前，向兩人行禮，然后逐漸消散，回歸冥界。

雖然解決獏?的人是齊修靈，但也是孔陽以自己的血肉為餌才引來了獏?，因此孔陽也沾染了因果，必須道謝。

齊修靈低頭看了看還被綁在地上的孔陽，輕輕打了個響指。

纏繞在孔陽身上的花藤無聲松開。

“接下來，怎么處理你呢？”齊修靈思考道。

“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