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但見一人由遠及近,倏然而至,形如鬼魅,飄渺無跡。屋脊檐口,縱身而過,枝梢樹巔,借力遁遠。
分明是輕身的功夫已練到極致,迅如飛鳥,飄忽若神,與女子的身法同出一源,正是玄仙教絕學,凌云法!
及到近處,才見得來人鳥紋玄服,峨冠博帶,劍眉入鬢,目似朗星,鼻若懸膽,乃是一位英武不凡的男子。
男子并未遮掩氣息,玄明神念探查之下,仿佛東面大海,浩瀚宏大,平靜幽深,又如無底海淵,幽暗無光,吞噬萬物!
男子聲如溫玉,彬彬有禮,話語鏗鏘,卻有一絲不容拒絕的霸氣。男子落在少女身邊,暫停三人爭斗。
片刻后,后院兩道人影如靈貓投來,落在峨冠男子身前行禮,在男子示意下在其身后侍立。
與此同時,老者疏朗的聲音從后院傳來,“老夫年老體弱,受不得遠行之苦,教主盛情,老夫心領了,尊使還是請回吧!”
聲音落下,一群人簇擁著老者從后院出來,老頭鶴發童顏,身直體正,龍行虎步,半分不見老態。
左右攜著書生和玄明師兄弟,后面護衛著一班捕快,刀鋒若雪,冷面如霜,氣勢不輸于人。
“顏老且寬心,恭請顏老敝教上下掃榻相迎,早已安排停當,絕不敢讓顏老受那舟車勞頓之苦!”
男子立于門外,淡定自若,仿佛未曾看見院中劍拔弩張,只拱手回禮,再三相邀。
“老夫聽聞貴教遠在荊南,山高路遠,老夫添為延平郡守,職責在身,卻是不敢遠離,貴教主若是有心,當可來延平一敘!”
“顏老所言極是,尊上也有所思慮,故而差遣我等為嚴老抬轎,以我等腳力,此去不過三五日功夫,必不耽誤嚴老職責!”
男子一躬到底,態度誠懇,言之鑿鑿,十分客氣!
“吹牛皮!還三五日,真當自己……”
青年年輕力壯,受了救治此時又活蹦亂跳,聽了男子言語不由暗諷,卻被身旁玄明在額上輕輕一敲,將后面的話敲了回去。
老者見男子這般說辭,不扯破面皮實在難以推脫,干脆耍個無賴道,
“老夫得遇天恩,此番回鄉便是厭倦奔走,只想與家鄉父老同樂,實在不愿遠行,還望貴教見諒,你等且回去吧!”
“久聞嚴老古道熱腸,多為蒼生解惑傳道,我教誠摯相邀,嚴老卻百般推脫,實在令我等心寒吶!”男子搖頭嘆息,
老者一指前院殘磚碎瓦,滿地塵土砂石,低聲道,“爾等如此誠摯,老夫可消受不起!”
男子哂然一笑,“事出有因,情非得已,還請顏老見諒,只是教主有命,我等只有得罪了!”
說著,豎掌胸前,五指微屈,變作爪狀,隔著數丈之遠,對著老者抓來。
這邊廂早有防備,青年撲身在前,刀劈如雷,迎向真罡勁氣,后方一班捕快合圍,護著老者和書生遠離。
玄明并指如劍,施展法咒,土石涌動,升起數面土墻,阻擋男子兇威。
說時遲那時快,男子屈肘探爪,真氣浩然,崩散土石,氣流涌動,一道真氣大手噴薄而出。
又有怪風橫生,拉扯一個個精壯的捕快竭力抵擋,老者被一團氣流包裹,也難以退離。
巨手探來,青年毫無阻滯被震飛一旁,數面土墻摧枯拉朽一般被破個干凈。玄明暗叫不好,當下也不及思索,連連施法,
“起重樓!”
藤蔓樹木糾纏交疊,在玄明法咒下瘋長,試圖阻攔罡氣大手。
大手過處,木屑紛飛,一片狼藉,威勢卻絲毫不減,忽然大手碰撞之下,一段藤蔓發出驚雷之聲,青氣爆散,巨大的沖擊讓大手一滯。
“好一個陽春雷!”峨冠男子贊嘆道,“不過想要阻我還差了些!”
“還沒完呢!”玄明冷喝道,額頭青筋暴露,眼中光芒噴發,神念奔涌,周身無風自動,白衫飄然,黑發舞動,如同仙魔,
“木死!見血封喉!”
剎那間,被爆炸迸飛的木屑枝丫猛然頓住,一支支,一片片,化作漆黑之色,蕩漾點點碧綠之芒,四面八方,千余木屑猶如顆顆鋼針,隨著玄明咒法,閃電般向真氣大手刺去。
那大手方才被雷法一炸,已然缺漏一角,這漫天幽光刺入,竟毫無阻滯,透體而過,化作木屑,覆于塵埃之中。
不過那點點碧綠,卻滯留真氣大手之中,吞噬消融,漸漸化于無形。
雖是隨手而為,但被玄明擋下,也有些出乎男子意料,撫掌笑道,
“竟能三咒合一生出如此變化,這位小哥也是厲害得緊?。】磥淼门┦侄?,倒是有欺負小輩之嫌,東君此次倒是給我出了不少難題!”
男子說著抬手一揮廣袖,一道黑色罡氣破空而出,形如彎月,迅如閃電,向著眾人急掠而來。
“師兄,我來!”青年一聲大喝,挺刀縱身,但見他雙目血紅,中間飄然一點青氣,全身血絲密布,猶如根系盤結,分外猙獰可怖。
只見他拖刀在手,擰身下劈,刀氣如虹,直斬罡氣。玄明方才連施三咒,一時之間魂力枯竭,難以為繼,急吼他退下,又哪里來得及!
只聽兩下交擊,迸出金鐵之鳴,聲勢浩大,仿佛力有千鈞。只阻擋片刻,青年口噴鮮血如柱,倒飛而回,長刀斷做兩截,那罡氣卻威勢不減,不偏不移,朝著眾人當中的老者而去。
這邊玄明探手接住青年,勁力沖撞,也被打作滾地葫蘆。罡氣迅捷,掠過二人,再想回身來救,卻是來不及,
只有書生挺身而出,張懷閉目,妄圖以這血肉之軀,阻擋這攝人罡氣!
“顏叔!東哥!不!”柳七滿面鮮血,怒目圓睜,聲嘶力竭,只透著悲涼,無助!玄明也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仿佛不敢相信。
罡氣決然,縱然男子沒有殺意,這一幕也遠分外駭人!一個閉目待死,一個力竭頹然,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
轟!
罡氣臨身,書生卻沒有任何痛感,那斬斷青年百煉長刀的罡氣好像并沒有將自己一分為二,或者說死亡本就是這樣莫名。
書生只覺一道白光在眼前炸開,天地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切都不復存在,廟堂謀劃,江湖血斗,好像從這一刻盡皆遠離。
這一刻仿佛無限久遠,卻只是一瞬之間,書生回過神來,緩緩睜開眼睛,殘垣斷瓦,塵土飛揚,青年滿身鮮血,與玄明跌坐一旁。
那邊男子依舊灑然如玉,一切照舊,自己還活著!身后倒是沒有怪風拉扯,老者已被軍士護著,退回后院。兩位宗師此時也已分開兩旁,各自站立。
不知何時身旁多了一位絳衣束發的中年男子,手提一柄闊劍,與玄服男子對峙而立!
這位男子身量并不高大,七尺有余,只比書生高出不到半頭,絳衣貼身,猿臂蜂腰,威風凌凌應是一員虎將。
面容棱角分明,橫眉似劍,鳳眼如刀,揮斥方遒又似一個書生。
卻說方才,如月罡氣距離書生不過五尺,森然寒光映照他面容慘白,引頸待戮。
眾人回救不急,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身首異處,正當此時,黑夜之中,有一道長虹自目力盡處而來,后發先至,盡消罡氣,又繞過書生,驅散怪風。
緊隨一柄闊劍自空中而來,插在書生身邊,無聲無息,悄然沒入青石之中,只余一半劍身在外。
來人虎撲狼奔,幾個起落,縱身一躍,便至書生身旁站定,拔出寶劍,鳳眼睥睨場中,一劍劃出,勁力破空,小院頓分一條溝壑,兩邊涇渭分明。
來人這才緩緩開口,其聲沙啞啞而堅定,“玄仙教強拘顏老,可是要與我神朝為敵?”
男子連忙擺手,笑道,“辛將軍言重了,這等罪名敝教可承擔不起!敝恭請嚴老,掃榻相迎,何來強拘之說?”
“哦?風縛咒法,夷平縣府,這就是貴教的恭請?”這位辛將軍冷聲道,神情愈發陰冷。
“實是無奈之舉,不敢傷顏老分毫!”男子拱手微笑,朗聲道,“不如此,又如何見得到‘天風海雨’的尊顏呢?
“哦?爾等為我而來?”辛將軍話冷如冰,聽不出情緒。
男子拱手一禮道,“不敢隱瞞將軍,正是如此。只因三皇子殿下近來頭疼欲裂,難以忍受,太醫開出方子,卻需一味藥引,聽聞將軍處有,特來求??!”
“三皇子弱冠之年,身如虎狼,何曾聽聞抱恙之說,辛某小小一營守將,有什么東西能入殿下法眼?”
這辛將軍不為所動,冷然問道。
“雖是蘚疥之疾,卻是擾人難受,另外此物甚是尋常,世人皆有,只看將軍能否割愛了!”男子拱手行禮道。
“若真是尋常之物,殿下所求,這位將軍怎會難以割舍?你們大張旗鼓,興師動眾,謀害平民,毀我府衙,什么尋常之物,必是強人所難!”
書生聽得男子語氣淡然,怒火攻心,不由插口道。
男子也不辯駁,只再拜躬身道,“不知將軍能否割愛?”
見得男子如此,眾人都有些嘀咕,莫非真是什么尋常物件?辛如歌劍眉微蹙,不耐道,“你們想要什么?”
男子嘴角輕揚,微微一笑,“不是他物,正是將軍的六陽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