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玄武早早向統領告了假,一早便騎馬返回了家中,他自從酒樓上與蕭德言一番爭吵便一直心緒煩亂,心道:“我當差快兩個月了,也沒回過家,回去看看兄長,給父親的牌位上一柱香也好。”
進得家門,柴興得了消息,一路小跑著過來,給少爺馬牽過來,道:“小少爺,您回來了。”柴玄武見老家人一臉喜色,心中一暖,道:“老伯,我回來了。”柴興呵呵笑道:“小少爺,回來的好啊,前些日子蕭少爺打發人來問您,大少爺在家,說您入宮當了內衛。”柴玄武“嗯”了一聲,沒有答言。
柴玄武換過了衣服,先給父親柴國公上了兩柱香,他平日里嘴上不說,心中最敬的英雄便是先父譙公柴紹,隱隱想若我柴玄武有朝一日,能夠像父親一般,為大唐戎馬一生,也不枉活了一世。
用過了午飯,柴玄武就一直等哥哥,直等到掌燈,柴大公子仍然未回來,柴玄武心中納悶,問柴興道:“老伯,我哥哥怎么還不回來?”柴興道:“大少爺莫不是有什么應酬?”正說間,柴大公子搖搖晃晃,后面跟著幾個家人從門外進來了,口中道:“柴興,快點,給我端茶來。”
柴玄武瞧得清楚,哥哥臉上通紅,走路不穩,顯是喝醉了酒回來的,忙上前相攙,道:“哥哥,您回來了。”柴大公子翻眼睛一瞧,嘴里面噴出一股酒氣,道:“小武,你怎么回來啦?跟你們統領說過沒有。”柴玄武道:“哥哥,我跟統領告了假回來的。”他扶著哥哥坐下,柴興忙遞上濕手巾和熱茶,柴大公子喝了一口茶,酒勁過去不少,瞧著柴玄武道:“小武,你在統領府當差可要仔細著,切不可再這般隨意回家了,明白不?”柴玄武點點頭,道:“哥哥,我記下了。”
柴大公子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事,道:“今天我在房玄齡房大人家喝酒,聽他說蕭家的那個小孩蕭德言要入贅給高陽公主,不日就要完婚,哈哈,這蕭老頭年紀一大把,還挺有一套么,把自己孫子鼓搗進了皇宮。”
柴玄武吃了一驚,道:“哥哥,這是真的么?”柴大公子道:“房大人親口說的,哪里還有假?”
柴玄武瞧著丫鬟們將哥哥服侍睡下了,才退出房門,心中有些煩亂,在府中閑逛,這時候夜可就深了,柴玄武走來走去,穿過月亮門洞,前面是父親譙公柴紹的書房,他平時絕少來這里,冷不丁抬頭一看,心道:“我怎么跑這兒來了。”轉身剛要走,就聽見書房中有人低聲說話。
聲音雖低柴玄武耳力遠遠強過常人,雖聽不太真切,可也大致聽得懂,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師妹,臨行之時師父跟你說什么來著?”屋里面一團漆黑,就聽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道:“師哥,你說倘若師父跟我說了什么,我能不跟你說么?他確實沒說什么。”男人道:“不可能,我出了房門聽到師父跟你嘀嘀咕咕的說什么宿神,武功之類的,你別以為我什么也不知道。”
女人嘿嘿一笑道:“師哥,你都聽見了還問我做什么?”男人道:“你這丫頭。”女人道:“趕緊把畫收拾好了,可一幅不能少,少了一幅,師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仔細他打斷你的狗腿。”男人道:“是了,他定然要打斷我的腿,可是師妹你啊,他卻愛還來不及呢。”他話中醋意甚濃,女人咯咯笑道:“師哥,這么久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心么?”男人轉怒為喜道:“師妹,你對我當真有意?那你為什么還。。。。。。”“噓,”女人壓低聲音道,“我怎么覺得外面有人?”
聽得此際,柴玄武火往上壯,心道:“這兩個賊子好大膽子,敢來我柴府偷東西。”按住刀柄將腰中佩刀拔出,高聲喝道:“屋中賊子聽真,還不快速速出來就縛,出來的快饒你們一死,若是不知好歹,今天可是你們兩人斃命之期。”這一聲甚是高亢,但是可沒驚動了柴府的家人,一來這柴公爺的書房十分背靜,二來深夜柴府的家人甚是疲倦,睡得極熟,可是兩個賊人聽得清清楚楚,暗道不好,其中那個男人經驗極多,手中抓起一個高腳椅,冷不丁一踹房門,“啪”一聲房門大開,往外面用力一甩,將這個高腳椅扔到了門外。
天色昏暗,柴玄武一瞧有個東西黑乎乎從房門中竄了出來,縱身躍起,起手一刀,干凈利索,刷一下將椅子劈成兩半。他一落地,男女兩個賊各拉兵器,才從屋里面竄出來,瞧清楚了外面就站著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年,英氣勃勃,手中攥著一把佩刀。女賊眼力甚好,定睛一瞧,咯咯輕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柴老賊生的小賊。”柴玄武怒道:“你這個女賊,出口不遜,給我拿命來!”說個拿命手中刀就已經到了,直劈女賊的頂梁,女賊沒料到柴玄武小小年紀說打便打,出手如風,杏眼一翻,怒道:“好小賊。”閃身避過,她手中用一柄長劍,挺劍便刺,她劍法極是狠辣,什么剜眼割喉,挑腹撩陰,柴玄武越打越怒,手中刀法加緊,他所擅長的是大唐軍門刀法,這柄唐刀使得上下翻飛,女賊本領有限,不過二十幾個回合便漸漸遮攔多,進攻少,女賊偷眼一瞧,師哥在一旁抱著肩膀,手中拎著獨門兵器鏈子飛抓,她可急了,叫道:“師哥,你還不出手,我可給這柴小賊殺了。”
男賊笑道:“好妹子,看師哥把小賊大卸八塊。”他功夫可比女賊強得多了,飛抓便如一條游龍相仿,柴玄武以一敵二,漸感吃力,尤其是男賊的兵器招數從未見過,心中焦躁,有心把家兵都叫出來,可轉念一想,我柴玄武習武十幾年,連這兩個小賊也收拾不下來,如何繼承我爹軍中之威名。可是他心中愈急,刀法愈是不靈,打到分際,柴玄武一招“轅門射戟”揮刀強攻,男賊鏈子飛抓一伸,陡然一轉,纏住了柴玄武的刀頭,女賊長劍交到左手,正手在腰間抽出三枚銀針,在手中這么一捻,柴玄武刀頭被男賊纏得死死,聽得前面金風響動,知道暗器來了,可是沒法閃避,“撲撲撲”三枚銀針一只扎在了柴玄武的左胸,兩只分別刺入了柴玄武的左右臂膀,柴玄武只覺得上半身一麻,手一松,唐刀撒手,眼前發花,知道暗器有毒,男賊甚是狠辣,迎面一腳將柴玄武蹬倒,舉起飛抓就要下死手,哪知道旁邊一把長劍遞過來一架,男賊臉色一變,道:“師妹,你做什么?你不讓我殺這小子,有何居心?”女賊咯咯笑道:“師哥,你想到哪去了,我問你,咱師父恨柴老賊不恨?”男賊道:“自然恨。”女賊道:“柴老賊現在不在了,咱們把柴小子帶回去給師父,師父高興不高興?”男賊哈哈一笑,道:“師妹,真有你的。”
女賊瞧瞧柴玄武,道:“他中了我的七魂針,一時半刻決計動彈不了,我們把他抬進屋去,師父要的畫可還沒收拾好。”男賊點頭道:“是了。”他出力將柴玄武抱進書房,將他放在書桌之上,女賊膽子漸大,竟將油燈挑亮,這時候柴玄武雖然身上不能動彈,神志卻稍微清醒了些,借著油燈定睛瞧看,那女賊二十幾歲,生得杏眼桃腮,十分的妖媚,正自管自得瞧書房中的二十八宿神圖。男賊背對著柴玄武,正一幅一幅的往下摘這宿神圖。柴玄武心中大悔,心道:“我不該逞能,早把家丁府兵叫出來擒住他二人何至于此?”正這時候就聽女賊道:“師哥,你來瞧瞧,這幅怎么跟其他的有點不一樣呢?”男賊轉過身來,柴玄武瞧得真切,這男賊生得一張馬臉,極是難看,兩個人站在一張圖前仔細的觀瞧,柴玄武自幼在父親書房受訓,常年看這些陰陰測測的宿神畫像,心里面怕是怕的,卻也不自覺的記住了一些,男女二賊正在看得一幅是一個禿頭,手拿玉碗,一臉的嬉笑。男賊瞧了半天,道:“師妹,這有什么不同啊?我怎么瞧不出來。”女賊白了他一眼,道:“你瞧這幅的紙和其他可不同。”說著女賊手按在畫上,“喲”女賊吃了一驚,道:“師哥,這里面有夾層,寫著字呢。”
“寫得什么?”男賊聽罷急著問,女賊低吟出聲道:“角為蒼龍之首,實主春生之權,亦即蒼龍之角也。青龍七宿,二十八宿之頭七宿也,青龍不修。。。。。。”柴玄武迷迷糊糊,聽這女賊念出聲來,腦中猛然一激靈,心道:“這個我可會背,青龍不修,無以采意以合心,心忘慮念即超欲界,心忘諸境即超**,不著空見即超無**。”柴玄武又背了數句,就覺得小腹膻中穴熱氣一動,體內幾股氣息相沖,他雖難受之極,卻無法出聲,只得運足胸中熱氣與之相抗,兩個賊人看畫良久,這時候柴玄武只覺得膻中穴熱氣已攢到膨脹,猛然運力,砰的一聲,插在體內的三枚銀針激射飛出,啪嗒落在地上,柴玄武頓感靈臺清明,體內似乎較之以前多出數倍的氣力,兩個賊人這才反應過來,女賊“哎呦”一聲道:“師哥,不好了,這小賊居然運氣把我的七魂針逼了出來。”馬臉男賊過來一拳直砸柴玄武的面門,柴玄武抬手一架,也沒用幾分力氣,向外一推,馬臉男賊承受不住,橫著摔飛出去正撞在墻上,女賊吃了一驚,忙過去一瞧,男賊口吐鮮血,臉色煞白,斷斷續續道:“師妹,你快走吧,這小賊好厲害。。。。。。”
女賊臉色一變,瞧瞧柴玄武,咬了咬牙,飛身一腳蹬開窗子,便不見了身影。柴玄武有心去追,只覺得胸中惡心,體內氣息翻轉凌亂,只得盤膝坐下,心道:“原來當年爹逼我背的這些口訣竟是藏在畫中的。”他依口訣運功調理氣息,約莫小半個時辰,柴玄武站起來去瞧那男賊,將他身體翻過來一瞧,男賊口中溢出鮮血,尸體冰冷,早死多時了。
原來當年柴公爺尋著這二十八宿神圖張僧繇所繪的真跡,發現有一位才智卓絕的高人竟在圖中藏有悟出的二十八宿神奇功,分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七脈,有心傳給柴玄武,因此逼他從小背誦這青龍七脈的口訣,今日正巧三枚毒針入體,柴玄武依口訣緩解針毒,這才誤打誤撞學會了二十八宿神圖中的青龍七脈,這青龍七脈是二十八宿的基礎,有調理內息,易經洗髓的功用,此時柴玄武早已非昔比,體內青龍真氣沛然如長江大川。
柴玄武便在父親的書房打坐練氣到次日平明,他起身把柴興等一眾家人叫來,柴興瞧著老國公書房一片狼藉,還有一具死尸,驚道:“小少爺,這是怎么回事啊?”柴玄武搖搖頭道:“昨晚上府里面來賊了,要偷咱們家的東西,被我殺了,你們日后可要小心在意,每天晚上都要安排家人巡夜,我日后可不常在家。”他不愿詳細說明。柴興點頭稱是。
柴玄武在家中住了幾日,柴大公子聽聞家中遭了飛賊,嚇得魂飛魄散,忙新收了五十名府兵,夜夜巡邏,這一日柴玄武辭別了哥哥,囑咐柴興好好看家,出離了柴國公府,沿西大街進皇城徑直來到金吾衛統領府,一進府門,迎面正碰見了少統張英奇,張英奇道:“兄弟,你這一趟回家可真夠長的,咱們金吾衛出大事了。”
柴玄武道:“大哥,出什么事了?”張英奇道:“咱們邊走邊說,這一次怕是幾個月都不得安寧了。”原來金吾衛統領張陵接到密令,說有消息探知昔年的反叛虬髯客出現在長安城街頭,令金吾衛日夜巡邏,抓捕這虬髯客。柴玄武奇道:“這虬髯客是何人?我怎么從未聽人說起過?”張英奇道:“當年我聽我師父講起過,這虬髯客是衛國公李靖的結拜大哥,不肯歸附大唐,遠走東瀛,不知為何今日回到了長安,他本領太高,人脈太廣,若真圖謀不軌,恐怕大唐的江山社稷不穩。”柴玄武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兩個人進了大廳拜見金吾統領,張陵瞧瞧柴玄武,微微一笑道:“玄武,如今我命你領五十名金吾衛進太極宮護衛陛下,你愿意去么?”柴玄武吃了一驚,他可沒想到給他的命令竟是入宮保護皇上。忙道:“統領,可是真的么?”張陵手捻黑須道:“這還做的假么?連日來反逆刺客層出不窮,長安不穩,我金吾衛的精銳力量要進太極宮保護皇上,街面上的巡查盤問,自有羽林軍協助。”張英奇道:“爹,兒也愿意去太極宮保護皇上。”張陵雙眉一挑,道:“你留在爹的身邊,還有重任給你,不可任性。”張英奇嘴一撅,臉上很是不好看,柴玄武瞧得明白,心中十分感激,道:“統領大人,我入金吾衛才不過兩月,少統經多見廣,武功才能均遠勝于我,我看不如。。。。。。”
張陵搖搖頭,正色道:“你不必推讓了,這次派你入宮,責任重大,你自己可要小心仔細了,萬一出了披露,你我可都擔當不起。”柴玄武抱拳拱手,道:“屬下明白。”張陵微微笑道:“好了,你下去吧。我給你挑了五十名弟兄,都是咱們金吾衛的精銳,你去準備準備,明日一早便進宮去吧。”柴玄武領命退出去,剛到門口,就聽張英奇道:“爹,你怎么。。。。。。”柴玄武心中有些慚愧,暗暗嘆息一聲,退出了大廳。
次日一早,柴玄武點齊隊伍,他此時掛隊長的軍號,帶領五十名金吾衛入宮保護皇上,來到承天門,早有宮中的左右衛在此等候,接進去安頓好了,柴玄武平生第一次來到內皇城,只覺太極宮、掖庭宮、東宮等等氣象宏大,他們居住在內侍省中,暫時充在左右衛,雖說是入宮保護皇上,可是柴玄武在內皇城一住三天,連當今皇帝李世民的面也沒見過,五十名金吾衛分為十隊,每日只在三座宮殿附近巡查,柴玄武心中郁悶,甚感無聊,他暗暗著急,心道:“我連天子都見不到,如何才能建立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