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玄武這幾日心神不寧,蹴鞠練武這兩樣平素最得意的玩耍也提不起精神來,自從父親去世之后,長兄對他并無關心照撫,卻也不怎么來管,每日忙于朝廷之事,柴玄武內心之中,隱隱覺得長兄似乎全然不喜自己,他偷聽府中家人議論,有人說因為柴玄武命帶煞星,咒死了公爺。他雖胸懷大度,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心中也隱隱有些許哀傷,自從與蕭德言在弘文館沖撞了館主,被兄長回家來大肆訓斥了一頓,柴玄武滿不在乎,可是時候日久,蕭德言被祖父父親關在家中讀書,他每每去都被管家客客氣氣的請出來,柴玄武一賭氣索性不去了。
話說這一日他清早起來,先去兄長房中問了個安,剛要退出去,兄長一邊換官衣一邊道:“玄武,我有幾句話跟你說。”柴玄武忙站住了,兄長換好了官衣坐在桌前吃茶,丫鬟一旁伺候著,這位柴府大少爺喝了一口茶慢慢說道:“玄武啊,蕭老公爺前幾日對我説,他們家蕭德言閉門讀書,為的是三年之后要高中狀元,讓你不要去打擾于他,你可聽清楚了么?”柴玄武胸中郁悶,卻不敢給兄長頂嘴,老老實實的回道:“知道了。”
“恩,”柴大公子點點頭,“玄武,我看你讀書不成,這樣閑著也不是事,聽哥哥的,我在宮中金吾衛中給你找了個差事,你過幾日便去報道吧。”柴玄武一愣,道:“哥,你讓我去當侍衛么?”柴大公子慢悠悠說道:“你看你,總是個急脾氣,是金吾衛不是普通的侍衛,這金吾衛在宮中備受尊崇,慢說是平民百姓,便是官宦世家的子弟想進去充個名字都不可能辦到呢,我跟金吾衛統領張將軍相熟,這才保舉了你,你進去之后安分點,別惹是生非,過幾年能夠升個武職,也不辱沒了父親之名。”
柴玄武本不想去,但轉念又一想:“也好,我在家待著也是氣悶,就去當個侍衛,也多認識些朋友,再玩蹴鞠練拳也不怕沒人一起。”想罷點頭道:“好,我聽哥哥的。”
柴大公子滿意得笑笑,道:“玄武,父親去世之前叮囑于我,說這個兄弟讓我好生照拂,我平日雖對你不大問,但心里面卻總是想著你的,你知道么?”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溫柔,柴玄武心中感動,道:“哥哥,我定不辱沒了父親的名頭。”
過了三日,柴玄武清早起來,收拾好了自己應用之物,點手喚過來柴府的老管家柴興,柴興今年六十多了,還是個小孩兒的時候就跟著老公爺柴紹,是看著柴府兩位公子長起來的老家人,柴興知道小少爺玄武要離家去宮中效力,心中一酸,道:“小少爺,讓我送送您吧,我把您送到宮門外。”柴玄武笑笑道:“老伯,我在宮里可待不住,過不了幾天我便跑回來。”柴興幫他拿了包裹等等應用之物,道:“小少爺,您可別玩笑,宮中不比家里,規矩大著呢,你可千萬別惹禍。”兩個人邊說邊走到國公府門前,柴興扶著小少爺上了馬,道:“小少爺,家里的事情你不必掛心,有我柴興在一天,柴府就順順當當的不會出事情。”柴玄武道:“有您在我放心得緊,若是我的朋友來了,你可跟他們說我去宮里了。”柴興道:“您是說得蕭公子么?”柴玄武道:“那小子,不夠意思,他最好別來找我,好好考他的狀元去。”說完在馬上加了一鞭子,這匹駿馬長嘶一聲,絕塵而去。
金吾衛的統領府在宮城以內,柴玄武一進宮城便騙腿從馬上下來,他雖平日放蕩不羈,但這點規矩還是懂的,手牽著馬在統領府門前一站,抬頭觀瞧,只見這金吾衛統領府比之國公府小了許多,但皇城氣象十足,上馬石下馬石,一對石獅子立在大門前,兩名兵丁分立左右,角門開著,進進出出的金吾衛態度倨傲,懸刀佩劍,柴玄武看罷多時,心想:“不用幾日,我也和他們一樣么?”他牽著馬走到近前,沖門口的兵丁一抱拳,道:“兩位大哥,煩勞你們通稟一聲,柴玄武前來報道。”兩個兵丁看看他,道:“行,你等著啊。”其中一個跑進角門,過了好半天沒動靜,柴玄武心中焦急,暗道:“這是怎么回事,莫非不要我了不成。”又過了得有一頓飯的時間,就聽門里面腳步聲響,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媽的來的,來就來了,還得讓老子來接,不知道大爺正。。。。。。”又聽得好像是剛才那個看門的兵丁的聲音:“哎呦大爺您嘴里可留點神,這回來得可是個厲害人物,這么些年了讓大將軍派人來請的可真沒幾個。”
柴玄武就一皺眉,角門里面閃出兩個人來,走在前面的是那個進去回事的兵丁,跟在后面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長得細眉長目,模樣秀雅,柴玄武心道:“我沒聽錯吧,這么個俊品人物出口可粗俗的緊。”這年輕人一眼看見柴玄武,走過來一抱拳,道:“這位莫非就是柴小公爺?”柴玄武趕忙回禮道:“不敢,正是柴玄武。”年輕人笑笑呵呵道:“小公爺,我們將軍請您進去。”柴玄武問道:“這位兄臺怎么稱呼?”一旁的兵丁說道:“這可是我們統領的兒子,少統領張英奇。”柴玄武點點頭,道:“原來你就是張英奇。”柴玄武早有耳聞,在京城官宦子弟之中,金吾衛統領張陵之子張英奇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師父就是大唐數一數二的猛將尉遲敬德,張英奇跟師父學得一身好武功,生得又俊俏,人稱“錦少統”,金吾衛平日訓練大大小小的事情,張陵忙不過來,倒有一大半是兒子給辦的。
張英奇道:“小公爺,別在外邊說話了,趕緊往里邊請把。哎我說小四兒,怎么沒眼力價,把小公爺的馬牽到馬房,好生照顧。小公爺,請。”柴玄武見他言語得體,很是客氣,也就把剛才那事忘了,邁步往里走,這時候中門大開,柴玄武進得門來,張英奇在前引路,柴玄武眼前豁然開朗,心道:“這統領府外面看著不大,里面可真不小。”張英奇將柴玄武帶到了會客廳,這會客廳甚是敞亮,外面的院子兩列擺著刀槍架子,石砘子石鎖打熬力氣練武的東西一應俱全。正中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生得十分英俊,柴玄武心道:“這肯定就是金吾衛統領張大人了。”走上前去,跪倒施禮道:“柴玄武見過張大人。”
張陵欠身離座閃在旁邊相攙,道:“可不敢當,小公爺,你忒多禮了。”柴玄武道:“家兄保舉我來將軍手下做事,我就是將軍的屬下,小公爺三字,請將軍莫再提起。”
張陵仔細打量一番柴玄武,心中暗道:“罷了,柴公后繼有人,柴老大不過是個酒色之徒,他這兄弟好生培養,真是個將才。”點點頭說道:“柴玄武,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大唐金吾衛的一員了,不過以你資歷,不能稱為正式的金吾衛,只能是在編的,等你武功經驗有了長進,有了功勞,我自會提拔于你,你明白么?”柴玄武施禮道:“謝將軍。”
“恩,好,”張陵看看玄武,不由得十分喜歡,“英奇。”
張英奇進得會客廳來,在一旁垂手站立,聽到父親傳喚,忙走過來道:“父親。”
張陵道:“柴玄武初來乍到,又是柴國公的后人,你好生照顧他,不許有什么閃失。”張英奇點頭稱是。“行了,你們下去吧。”
柴玄武拿著自己東西跟張英奇來到住處,一路上柴玄武問道:“張少統領,你今年多大?”張英奇說道:“我二十一了,你呢?”柴玄武道:“我十九,我就叫你張大哥,你看成不成?”張英奇擺手道:“不可不可,小公爺你雖然是家父下屬,可在我這里,不能亂了身份。”柴玄武停住腳步,道:“少統領看來是瞧不起在下,不想交在下這個朋友。”張英奇見他臉色鄭重,突然笑了出來,道:“哈哈,原來小公爺是這么個人,好,我交你這個朋友,你比我小兩歲就是我兄弟。”
柴玄武哈哈大笑,道:“這才夠兄弟,張大哥,我們金吾衛平日都做些什么啊?”正說著,來到一個小院,張英奇進得房來,把柴玄武的包裹在桌上,道:“我們金吾衛有拱衛宮城之職,有特殊任務的話就比較忙了,有時候甚至幾個月不得安穩,但平日里閑的時候居多。”說到這里他突然一笑,續道:“說起來你來之前我們眾兄弟聽說要來個小公爺,都憋著整整你呢。”柴玄武淡淡一笑,不以為仵,道:“想不到我人沒來,大伙都把禮物準備好了。”張英奇哈哈笑道:“兄弟,如今可不同了,誰敢欺負于你,為兄可不答應他。行了,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天一亮來前院早操演武,早點來,我爹也來的,去晚了可得挨罰。”張英奇說完轉身出去了。
一夜無話,次日天剛一亮,柴玄武收拾停當邁步趕往演武場,平素里他在家習武比這起得更早,演武場上人頭攢動,柴玄武在心里數數,足有二百來人,正瞧著,只見金吾衛統領張陵走在前,張英奇跟在身后,一前一后進了演武場,場上刷一下壓住了聲息,張英奇點過人數回去告知父親,張陵點點頭,捋了捋黑須道:“你去叫柴玄武。”張英奇會意來到柴玄武面前,道:“兄弟,金吾衛有個規矩,新來的必須先練一套武功給大伙瞧瞧,你看成不成?”
柴玄武微微一笑,道:“怎么不成,現在就練?”張英奇笑道:“行,我和我爹沒看錯你,來吧,就現在練。”柴玄武跟著他走進場中,張英奇說道:“兄弟們,我們今天新來了個兄弟,叫柴玄武,按照老規矩來,大伙瞧著吧。”柴玄武沖兩百余名金吾衛一抱拳,道:“請大伙多多指教。”說完緊緊腰帶,拉開架勢,就在場中練了一套唐散手,只見場上一個人影閃來閃去,忽左就右,打得跟花蝴蝶戲群花般這么好看。大唐軍門習武練拳多練散手,這散手以摔打掃踢為主,在場的一眾金吾衛無不胸中熟稔,一個個心中納悶,這散手雖然靈活實用,確是一套十分不雅觀的武功,怎地這人打得這般好看,再仔細一看,一招一式,確實是散手無疑,他們如何知道,柴紹柴國公早年介懷這軍門散手姿勢難看,他武功拳理深湛,加以改變,因此柴家的散手拳法出手抬足飄逸俊秀,與眾不同,柴玄武今天有意顯顯本事,把父親獨傳的拳法一共七十二式,一式也沒留,完完整整得打了一遍,他平時用功甚勤,這套拳法打得詭變謹嚴,端方靈動,最后一式“轅門插旗”腳步扎得紋絲不動,柴玄武站定只見一眾金吾衛半晌鴉雀無聲,忽然一聲輕笑:“好,好拳法!”柴玄武知道是張英奇給自己叫好,心中一暖,緊接著掌聲叫好聲雷動,張陵捋著黑須哈哈大笑,道:“好功夫,小公爺小小年紀,家學淵源,了不起。”柴玄武臉上微微一紅,躬身抱拳道:“統領大人謬贊,在下所學有限,粗拳笨腿,讓眾兄弟見笑了。”張陵道:“柴國公與我們尉遲大帥研習武學,我在一旁看過他這套散手,確是精妙,今天看小公爺使將出來,個中手段,與柴國公一般無二,我睹拳思人,竟想起柴國公了。”柴玄武聽他回憶先父,言詞真摯,心中傷感,眼圈一紅,心道:“這校場之上,我豈能跟個女人似的哭泣出來。”心中一硬,立時便恢復了常態。
演武過后,柴玄武用畢了午飯,他雖充入金吾衛,依他身份與常人不同,飲食起居都格外照顧,不與眾人在一起,這時候太陽向西偏了偏,玄武用涼水洗了把臉,正坐著休息,門外腳步聲響,人沒進門笑聲先傳進來:“兄弟,小公爺,我來啦。”柴玄武聽聲音便知道是張英奇,站起身來,只見張英奇換了一身便裝,他人本長得俊俏,更襯得少年秀雅風流。柴玄武問道:“張大哥,你怎么來啦?”張英奇笑道:“兄弟,趕緊把軍服換了,我們出去喝酒去。”柴玄武奇道:“我們出去統領大人不會見怪么?”張英奇道:“我爹不管我們,再說現在閑得緊,你趕快,兄弟們都等著呢,大伙說給你接風。”柴玄武心頭一暖,忙道:“好,我去。”欲知后事,請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