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二年冬至，吳郡。

當日一早，四族族長便攜家中做官的子弟到吳郡城外祭天拜祖，直至傍晚才返回城中。隨后，四族中及冠的男丁都聚集在虞家的府院之中，開始了一年一度的辯難大會。魏晉之時，士族清談辯難之風極為盛行，江東四族更是不乏其中的佼佼者。當辯難大會漸入佳境之時，嚴白虎的數萬兵馬已經悄悄的從吳郡四門入城，將虞府團團圍住。

嚴白虎跨馬而立，瞇著眼睛在火把下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大門牌匾上筆走龍蛇的虞府兩個字，不屑的嘲笑道：“虞府虞府，果然是迂腐。”

嚴白虎伸出手來，副將將早已準備好的鐵胎弓和雕翎箭遞上。嚴白虎借著身旁的的火把點燃了包扎在羽箭鋒簇處沾有火油的茅草，開弓將這支箭射進了虞府。

隨著第一支火箭消失在高墻之內，上萬支火箭劃破了吳郡的夜空，虞府頃刻之間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騰起的火焰將四周照的有如白晝。嚴白虎連續的開弓，咆哮道：“將士們，再來一次齊射，讓這些只會清談的士族們明白，他們所欠下的債，只能用血來償還！”一片應和聲中，無數條火蛇再次騰空而起。

熊熊的大火點燃了嚴白虎的血液，江東四族已經成為歷史。他揮刀斬下一個從火海中逃出的中年文士的人頭，猩紅的鮮血噴了他滿頭滿臉。嚴白虎將臉上的血抹去，通紅著雙眼仰天狂笑起來。

與此同時，嚴輿及其麾下的數員偏將率領著數千甲士殺入其他三族的府中，沒有了家主的組織，門客和士族的家眷不過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屠殺刺激著每一個士兵的神經，四處噴灑的鮮血讓這些曾經打家劫舍的山賊分外的興奮。冬至的吳郡城在哭嚎聲和濃重的燒灼氣味中，成為了血腥殺戮的修羅場。

冬至次日，嚴白虎策馬而立，指揮士兵們在虞府的殘垣斷壁中繼續著屠殺，他傳下號令：江東四族聚眾謀反，罪無可恕，族中男子無論老幼，全部就地格殺，女子年老的不留，年輕的充作官妓，永世不得贖身。嚴輿帶著滿臉的興奮轉向嚴白虎道：“大哥，這一次我們大獲全勝，可算是出了這些年的一口惡氣。”

嚴白虎道：“傳令士兵仔細搜檢，莫要有漏網之魚。還有，四族散落在外的子弟，不可輕忽，能殺多少殺多少。”

“大哥放心，如今四族的余孽不過是一些旁系散枝，借著自己的姓氏蠅營狗茍，難成氣候。這一次，江東四族已經徹底的被我們抹掉了。”

“抹掉江東四族算得了什么。”嚴白虎用槍刺了刺一具焦黑的尸體，“扒幾套門客的衣服下來，按照我們之前制定的計劃做。”

丹陽和吳郡交界處，江東軍軍營。

孫策低低的嘆了一聲道：“終究還是失算了，沒想到嚴白虎竟然這么狠。”

“縱然有這種悔意也太遲了。虞魏顧陸四族被滅，我等難辭其咎，而且失去了他們的支持，平定江東將會困難重重。”周瑜遲疑了片刻，“兄長準備怎么做？”

“此時出兵已然遲了，只恨前夜我猶豫不決，否則不致于釀成如此慘禍。”想起前日終夜可見的沖天火光，孫策心中抽搐了一下，“四族近萬口無辜被戮，于情于理，我都需起兵為他們報仇。”

“于理出兵可以，于情不行。”周瑜壓低了聲音道，“四族名傾天下，在江東的勢力盤根錯節。有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讓人知道此次滅族一事與我們有關，恐怕后患無窮。”

孫策心中一驚，嘴唇顫了顫道：“可是……”

“送信一事距今已兩月有余，兼之小弟此次做的十分隱秘，所以知道此事的只有兄長、在下、四族、嚴白虎和一些相關的士兵。”周瑜湊近了孫策到，“小弟自然會保持緘默；四族無需再提，死人是無法說話的；至于嚴白虎此人，以小弟對他的了解，為了顧及顏面不會大肆宣揚自己治下士族賣主求榮之事，就算說了，憑他的山賊出身，也難以取信于天下；而我們派去送信的士兵，自吳郡回來便感染傷寒，全都不治身死，為了防止疫情擴散，小弟已吩咐醫官將其就地焚燒掩埋了，幾人的軍籍亦已銷毀，萬無一失。”

孫策呆呆的看著周瑜，臉色蒼白的道：“公瑾，是你將他們……”

“除了死人，又有誰值得相信？為了淡化此事，不得不如此，還請兄長諒解。”周瑜無奈的嘆道，“若是兄長信不過小弟，小弟愿將頭顱奉上……”

周瑜突然剎住了話頭，程普掀開帳篷的門簾大步走進來稟道：“主公，有數十個自稱四族門客的人自丹陽前來投誠，表示愿為內應，獻上吳郡，只求主公發兵為其家主報仇。兩位張先生已將他們安置下了，特命末將前來請主公裁處。”

孫策定了定神道：“程將軍，傳令給張昭和張纮，命他們將前來投降的四族門客放回，再命蔣欽和周泰領五千人去取嘉興，子龍和興霸領五千人去取烏程，其他人原地待命，收拾糧草輜重，待這些門客返回吳郡三日后隨我征伐。”

程普聞令一愣，諫道：“主公，這些門客來路不明……”

孫策搖了搖頭，默不作聲。程普像是明白了什么，躬身領命。

“兄長，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小弟也出去了。”周瑜站了起來，轉身向帳外走去。

孫策看著周瑜的背影，低低的道：“公瑾，這件事會被史官記錄下來的。”

“無非是‘吳郡士族無端被戮’八字而已。所謂歷史，都是最終活下來的人所書寫的。”

孫策苦笑道：“如同掩耳盜鈴，又能瞞得了幾人。”

“或者無需隱瞞，不設史官就是。”　周瑜沒有回頭，掀開簾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