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勐澤兩道秀氣的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濃黑的眸子也更加幽深,只是他一向不露聲色,此時也是抿唇往一旁挪了挪,這一挪又挪到了桃衣姑娘身旁。
桃衣姑娘打扮的是妖艷點,行為卻規矩了許多,只見她抬起小手,緩緩倒了杯酒,默默地遞到勐澤面前。勐澤睨了她一眼,接了酒,目光深沉地盯著朝暮。
她手臂撐著桌子半跪在紅漆桌前,纖長手指握著個瑩白無瑕的瓷杯,圓潤的指甲在燭火下泛著層朦朧的光,一雙眸子微瞇帶著點狡黠,微彎的唇許是經過酒水的滋潤顯得紅潤透亮,姿態神情慵懶又囂張。勐澤突然就想起轅祿養的那只小麒麟來,當真是像啊。
朝暮本還忍著笑,一見他這般深沉似哀怨的目光立刻繃不住笑出聲。
海棠看兩人勢頭不對立馬擱下酒壺酒杯,躬身拾筷夾了青菜遞到朝暮嘴邊。
朝暮皺了皺眉頭正要拒絕,卻聽勐澤在一旁風風涼涼道:“朝暮公子最是喜歡吃這些野草……嗯,青菜的,海棠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苦著臉咽下筷中的菜葉后,朝暮仰頭喝下一大杯酒,不知是喝酒了的緣故還是被氣的,白皙的臉上頓時染了層薄紅,“這勐澤公子身邊一直沒有女子,想來定是不懂女兒家的千般柔腸,今日可是羨慕了?”
勐澤放下杯盞,目光灼灼地望著朝暮,黑峻峻的瞳孔被跳躍的燭火襯得越發深不可測,一張臉明明沒有任何表情,朝暮卻看得心驚肉跳。
杵在兩中間海棠許是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暗涌,掩唇和善地笑了一聲,嬌柔的身子靠到朝暮懷中,溫言道:“公子可是生氣了?”
朝暮挑過她的手,笑道:“何來生氣一說,這叫情趣?!?
聞言,海棠握著手帕的手僵在半空,一雙杏眼瞪得極大,片刻又帶著星星點點的淚光,哀怨地看著朝暮,:“我說上次公子為何急匆匆的要走,原來……”說到這,她又垂首默了。
朝暮擰眉瞅了她半晌,見她沒有將話講完的意思頓時抑郁了,但見面前人欲哭還休的樣子還是生生忍了。
“要不要我騰個地方?”勐澤握著杯子話中帶笑。
“騰什么地方?”朝暮掏出一張銀票擱在桌上,抓起扇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醉香樓不歡而散之后,朝暮郁郁地跑到城郊的林子,飛身越上一棵百年大楊樹頭往樹干一靠十分愜意地睡了。
睡前,她反反復復想了許久,這才反應過來海棠說的是什么意思。
衣袂翻飛間黝黑的叢林中有一處亮光猛地一閃,接著便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矮胖的男人連滾帶爬地從灌木叢中露出頭,不知看到了什么又跪倒在草叢中連連磕了幾個頭,口中念念有詞:“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眼前這番場景朝暮是頭回見到,心中好氣又好笑,“哎!你……”
只說了兩個字,就見那人驚恐更甚,一屁股癱在草叢里凄厲地叫了聲“鬼啊”,接著一骨碌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回跑。
這人也忒沒見識了吧,朝暮感慨了一聲,偏頭看到勐澤那廝完全隱在幽深夜色里,只余一件白袍在風里來回飄蕩,嗯……的確挺像鬼的。
十有八九,那凡人眼中所見之鬼便是勐澤了,想到這,朝暮噗呲一聲笑了,“這些凡人真是沒有眼色,鬼不鬼的全憑想象,你說下回他若是遇見個貌美的小狐妖是不是還要將人當仙人跪拜了?”
“那可說不準?!臂聺煽恐謮训臉涓?,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她的話。
凹凸不平的紋理硌得脊背有些發麻,他枕著一只手臂仰頭看天,心里難得的平靜安穩。
記憶里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光,月色稀薄,星辰紛繁,兩人兩木,娓娓而談。
翌日一早,陽光晴好。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城郊的蘭靜湖,來前朝暮就打聽好了,這湖是京城一景,湖案白堤幾里,垂柳無數;湖內潭水碧綠,小荷重重。
湖畔上果然已經聚集了不少游人,個個都是輕衣便裝,面帶春風。
朝暮擠到人群之中,抬起扇子搭在額前,往遠處一看,湖畔白堤垂柳,輕風乍起,湖上陽光明媚,天空幽藍,湖面煙波浩渺,波光粼粼,湖內小荷初綻,碧意盎然。
某位有詩情畫意的詩人曾寫過自己湖畔游玩的感受“蔭濃煙柳藏鶯語,香散風花逐馬蹄?!痹谙慊M繞,碧柳環抱的堤岸走上一圈的確讓人詩意大發,若是能于碧波之上乘舟而過,便更妙了,“人行碧波上,船在畫中游”講的就是這個理。
正這樣想著,一烏篷船晃晃悠悠的劃過湖面,行到人前,艄公站在舟前笑得漏出一排白牙,“可有哪位公子小姐愿意乘舟暢游一番?”
朝暮啪一下打開扇子,笑道:“大伯來載我一程。”
“好嘞!”老漢搖著櫓,片刻便靠了岸。
朝暮縱身一躍跳至舟中,剛站直身子,小舟猛得一晃,勐澤也穩穩地落在舟尾。
“兩位小心了?!濒构宦曁嵝押?,抬手撐櫓。
小舟輕晃,激起陣陣微波,帶著陽光的湖水經這樣一碰,便如碎玉一樣四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