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牢門咔嚓一聲落了鎖,朝暮頭疼地敲了敲腦門,正要尋個法子脫身,卻聽見身后有人道:“兄弟,你犯了什么事兒?”
朝暮頭疼地轉(zhuǎn)過身,對著半躺在干草上的男人干笑一聲,回道:“大概是平白無故吃了別人家的飯菜,睡了別人家的床。”
聞言,男人坐了起來眼神怪異地看向她,末了面帶傷感道:“看兄弟的打扮……也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朝暮嘿嘿一笑,慢條斯理地扯了扯前擺,“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嘛!”
男人驚得張了張嘴,“無論如何我們這算是落難兄弟了,以后還請你多多關(guān)照。”
朝暮拱了拱手客氣道:“哪里哪里,兄臺你來的早,應(yīng)該是前輩。”
男人的臉突然黑了一下。
朝暮意識到自己口中失言便打了個哈哈,干笑道:“睡得不好有些糊涂了。”
“哦。”男子騰了個空位,“那就繼續(xù)睡吧。”
狹小的牢房內(nèi)沒有床鋪,地上鋪了層薄薄的干草,透過牢房外的火光依稀可以草葉下磨得發(fā)亮的土塊,朝暮瞥了眼倚著墻壁的男人,沒奈何地貼著墻根坐下了。
本想等男子睡熟之后施法離開,朝暮竟坐著睡著了,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牢房外的火光已經(jīng)滅了,整個房間充斥著黑暗與逼仄。仰頭瞅了許久,她終于發(fā)現(xiàn)一處透著亮光的小洞,光線昏昏得好像已經(jīng)入了夜。
瞥了眼睡得正熟的男人,朝暮心中歡喜,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抬手化出折扇,幽幽紫光一閃黝黑發(fā)亮的鐵鎖就要斷裂,突然白光閃出,朝暮沒有防備扇子竟被人奪了去。
勐澤一手握扇,一手敲著扇沿,問道“你要走?這會兒可走不得……”不等朝暮伸手去奪,他猛地轉(zhuǎn)過身子,笑了一聲: “平日里老見你拿著扇子晃,真這么有趣?”
“有趣的很。”朝暮一面應(yīng)他,一面蹦起來搶扇。
他卻早有意料,往后一閃“啪”一聲打開了折扇,扇面上一幅獨(dú)特的山水圖便顯露出來。云蒸霧繞的霞光里,一座懸崖孤零零的立著,怪的是崖上全是凸起的怪石,一草一木都無;更怪的得是崖下那條顏色獨(dú)樹一幟的河流,朝暮曾游覽過四海八荒許多條河流,卻從未見過有哪一條河如畫中那般流著紅色的水。
勐澤捧著扇子端詳了一陣,笑道:“你倒是聰明得很,竟將上古寶劍化成折扇日日帶在身邊。”
“上古寶劍?”
勐澤摩挲著扇柄上青色的龍紋,臉色有些陰沉,“你竟不知曉?”
“三千年前我喝醉酒醒來它就在我床邊擱著,我見它做得還算精致便一直留在身邊。具體是怎么得來的我倒是記不清了。”朝暮想了想,繼續(xù)道:“它若真是上古圣物會自個兒選個主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這會兒你倒聰明的很。”他邊說便挑眉笑著。
朝暮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便偏過頭,不料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角度問題,一片朦朧的白光像霧氣一樣穿過小洞,落在他的臉上。
白光朦朧,他眉眼低垂,神色溫柔,修長的手指像一片羽毛輕飄飄的落到她的鼻尖,輕輕一掃,撥的人心神一頓,面上一熱,生生呆了。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勐澤輕咳一聲,將折扇扔給了她,負(fù)手笑道:“你臉臟了。”
“嗯。”朝暮胡亂的抹了把臉,再抬頭見他臉上笑意更甚。
“你臉紅了。”
“……”
“兄臺……兄臺……”
朝暮正睡得昏昏沉沉,恍惚間聽見有人在耳邊絮叨,睜開眼,牢房中的那個男人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男人厚厚的嘴唇上下嚅囁,一張臉上擺滿了窘迫,望著轉(zhuǎn)醒的朝暮良久沒說出話。
“怎的了?”朝暮知道他定是有什么為難的事要說便往旁邊挪了挪,打了個哈欠擺正神色。
男人低下頭,沉默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我看兄臺不像是犯了大罪的人,既然如此,兄臺若是出了牢房可否幫個忙?”
“嗯?”朝暮半醒半睡地看向他,一時沒有反應(yīng)。
“我是京城南面遙水村的村民,年頭到京城販賣雞魚換錢置辦年貨,誰料惹了京中的大人物,遭了牢獄之災(zāi),眼下回家的機(jī)會是……不大了,若是兄臺方便就去我家轉(zhuǎn)告我妻子和母親一聲,讓她們以后好好過活。”
男人停了停轉(zhuǎn)身在干草堆里摸了半天,最后拿出一個辨不清顏色的布包,“這是我賣東西得來的錢,兄臺幫幫忙帶給我妻子。我走時她已經(jīng)懷了身孕,如今沒了我,要是再沒錢……”
男人低下頭抹了把淚,吶吶道:“她可怎么活啊……”
打化成人形,朝暮統(tǒng)共活了兩萬一千一十二年,這些年她是頭一回見男人哭,哭得這般隱忍無奈。她看著于心不忍,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便接了布包連聲道:“你放心,我一定幫你送到……你放心……”
正絞盡腦汁組織語言時,牢門咔嚓一聲被打開了,兩個獄卒上來便將朝朝暮架了出去。
公堂之上,海棠與沈若冰相好的男人已經(jīng)跪著了。
朝暮掃了二人一眼,掙脫了兩獄卒的桎梏,整整被扯亂的衣袖,閑庭信步般跨過門檻,頭也不抬地走到兩人前面,對著橫眉怒目的判官停了。
那判官驚堂木一拍,正要開口。
朝暮擺了擺手,懶洋洋地問道:“敢問堂前這位,本人犯了什么罪?”
判官愣了愣,許是被朝暮的做派糊弄傻了,慢吞吞地回道,“你……你殺了沈家小姐,沈若冰。”
“哦?”朝暮笑著睨了他一眼,“證據(jù)呢?”
“證人就在這兒跪著呢。”
接著醉香樓的海棠姑娘就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胡扯起來。
“那日這位公子與沈小姐看上的白衣公子一塊到醉香樓喝酒,奴家本好生伺候著這位公子卻見他一門心思撲在白衣公子身上,為他夾菜又為他倒酒,當(dāng)真是情意綿綿。”說罷,她以手絹拭淚,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情意綿綿。”朝暮吞了口口水,干笑一聲,抬頭正好瞥見大堂外看熱鬧的勐澤。
明明是擠在人群中,他卻衣不亂,發(fā)不散,眉眼帶笑,嘴角微揚(yáng),玩味的看著堂中鬧劇,沒有半分當(dāng)事人的自覺。
接著沈若冰那位相好也開始進(jìn)一步補(bǔ)充,“那天若冰求他們二位幫忙時,這位公子就含糊其辭,萬般推脫。后來勐澤公子好心答應(yīng)之后,他就氣急敗壞地走了。當(dāng)時小的就覺得很奇怪他一個男人管這么多事做什么,原來是吃了若冰的醋。”
聞言,朝暮只覺得有一口老血卡在喉嚨,憋得人出不了氣,礙于人多眼雜她只能憤恨地瞪了沈若冰的那位相好一眼。
判官又將驚堂木一拍,呵斥道:“現(xiàn)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朝暮嘆了口氣,甩了下袖子將手隱在袖中,一面勾起手指,一面順從道:“無話可說。”
說話間,桌上的驚堂木已經(jīng)晃晃悠悠地升起,最后停在離桌面半尺高的位置不動了。那判官瞅著驚堂木,嚇得一屁股癱在椅子上,雙手抓著扶手,臉漲成豬肝色。
一片驚嘆聲中,朝暮收起仙力,只聽“啪”一聲,判官嚇得臉色又青了幾分,一雙手抖得抓不住扶手整個人險些從椅子上摔出去。
朝暮低頭忍住笑意,暗自念道:“你這昏官不好好查案胡鬧什么,你面前站的可是九重天上戰(zhàn)神……”她略微一想又道,“的轉(zhuǎn)世。”
憑空而來的聲音嚇得判官嘴唇烏紫,牙齒打顫,癱在椅子上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小的錯了……小的錯了……”
眼看著判官兩眼發(fā)白極欲暈厥,朝暮適時收回仙力笑瞇瞇地轉(zhuǎn)過身。
堂內(nèi)獄卒跪了一地,堂外也跪了烏央央一群看熱鬧的群眾。
混亂中,唯有勐澤一人負(fù)手站在陽光里,白袍輕晃,笑容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