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寧不凡只覺腦袋猛然一沉,接著渾身一輕,眼前情景就驀然一變。他吃驚的張大了嘴巴,這就到家了?難道剛才是錯覺嗎?正迷茫間,忽覺背上沉甸甸的,似有重物在身。趕緊彎腰將背上的重物放下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麋鹿,那頸部微顫的木箭顯示了這正是自己的杰作。
“咳咳,是石頭嗎?今天先生教了什么,怎么回來的那么早啊?”聲音低沉,夾雜著陣陣撕心裂肺的的咳嗽聲,正是寧不凡的父親寧鐵。
“爹,今日先生的課業較少,孩兒早早就做完了,順便上山轉了一圈,居然獵到了一頭鹿。”寧不凡疾步上前扶著父親,略顯稚嫩得聲音充滿了驚喜,炫耀。很顯然,寧不凡在糊弄老爹這件事情上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嗯?昨日獵了一只山雞,今日一只麋鹿,你不會沒有去私塾,而是去打獵了吧?"寧鐵的聲音充滿了疑惑,打獵不是那么容易的,有時候自己也是一整天沒什么收獲。若是兒子因此耽誤了學業那可是不行!
“誰讓爹的本事那么大,孩兒學著你打獵的樣子進山竟然收獲不小。”寧不凡的聲音充滿了崇拜之意。“哦呵呵,那倒也是”寧鐵的聲音帶著點點驕傲,及淡淡的自矜。寧不凡擦擦汗,總算糊弄過去了。
父子倆邊說邊進屋,寧不凡扶著父親在床榻上躺好,又為父親倒了一碗清水,正準備去操持下晚飯的時候,一個粗布衣服,頭插一個劣質木釵,年約30許的婦人走了進來。此人正是寧不凡的母親王氏。
“娘,你回來了,今天我獵了一頭鹿哦,爹爹教我的本事好厲害啊”
“嗯”。王氏淡淡的應了一聲,又轉眼看了一眼正咧嘴得意大笑的寧鐵,悄悄的撇了下嘴。唉,真為他的智商著著急啊。看著母親淡淡的表情,寧不凡就有些心虛,母親不好糊弄啊。
“娘,做飯嗎?我幫你!”寧不凡趕緊殷勤的上前,拿干柴,生火,一套手段嫻熟以及。嘴里不停地說著聽來的笑話哄母親開心。王氏本來還只是有幾分懷疑,眼見兒子這番作為,有哪里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再瞥一眼正躺床上高興地哼哼的寧鐵,再次嘆了口氣。
飯食很快就做好好了,很不錯的晚飯。王氏從麋鹿腰上割了一大塊肉,丈夫要補身體,兒子正是長個子的時候,既然有,就不必吝嗇了。至于剩余的鹿肉,兩個鹿腿及鹿皮就賣了吧,兒子也該定親了。隔壁村王大麻子隔壁的張老漢的孫女就不錯,腰大膀圓看上去既能生養,將來還能幫扶凡兒。王氏一邊吃飯一邊琢磨著。
吃完晚飯,寧不凡早早的入睡,今日也確實累了些。正睡得迷迷糊糊間,忽然外面吵鬧聲大作,心下擔心出了什么事情,趕緊披衣起床。正穿戴間,急促的拍門聲響起。寧不凡趕緊開門,王氏早已站在了門外。
“凡兒,外面出事了,好多人來到村里,說是要找王天,王天不就是你的私塾先生嗎?看他們個個兇神惡煞的樣子,不像好人啊。而且其中領頭的一個漢子說,如果抓不到人,讓我們全村好看,說什么王天是欽犯,若包庇,全村盡滅。”
寧不凡勃然變色!“人抓到了沒有,先生是欽犯,怎么可能!”
腦海中顯現出先生那溫文爾雅不慍不火的神態,欽犯不都是罪大惡極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嗎。略微思索,寧不凡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就憑自己這個小山村,僅僅百余人,萬一對方心生歹意自己如何是好?還有父親,身體還未恢復。想到這,寧不凡果斷開口“娘,你帶著爹躲到山上去,在內山界碑右邊3里處有個一隱蔽山洞,先去躲幾天。雖然對方未必會對我們怎么樣,不過,萬事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王氏皺眉道:“凡兒聽你的話音你不去嗎?那我們也不去,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也不活了。”
“不準你胡鬧!”雄渾的聲音響起。寧鐵拄著木棍走了進來。
“我知道王先生對全村有大恩,可他得罪的是官府,而且看來人的架勢,只怕我們真的幫忙也未必有勝算的。”寧鐵的上罕見的露出愧疚之色“我知道這樣對不起王先生,可是不行,我們只有你一個孩子。你不能去。”
看到寧不凡臉上露出的猶豫之色,寧鐵臉色一正“如果你非要去的話,爹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怎能讓我兒先死。”聲音鏗鏘,猶如金鐵交鳴。王氏無言,只是默默流淚。寧不凡默然。
片刻之后,寧不凡毫不猶豫的帶領雙親趕往內山。也罷,即便官軍真的要對王先生不利,自己又能做的了什么?武力不如,人數也是不如,即便手頭上的武器也是大大不如,寧不凡雖小可也是個果決之人,略一思索便知道事不可為,強行為之只怕還要壞了自己及雙親性命。也罷,如果真的先生遭遇不測的話,定不讓你暴尸荒野便是。
寧不凡將父母安頓在了內山的山洞,由于心下難安,待父母睡下以后悄悄出了山洞。雖說夜晚山間野獸眾多,但心有牽掛也顧不得那么多。手腳麻利的爬上一棵山間老樹,極目向山村方向望去,只見一片火光沖天而起。
他心下大急,回到山洞看了眼熟睡的父母,靜悄悄的出了山洞,再將山洞掩飾一番,直奔寧家村而去。腳下生風,很快便來到了寧家村外,只見整個寧家村被火焰吞沒,村頭還有幾具尸體。想來是來不及逃走的村民被斬殺于此,寧不凡心如刀絞,想想平日帶自己極好的隔壁牛嬸嬸,玩伴大牛,狗娃等人只怕陰陽相隔,在不得見,心下大悲,不由流下淚來。
寧不凡緩緩走向前去,來到那幾具尸體之前。雖然不忍心看到鄉親死去的慘狀,但是,他的心里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心里。萬一這幾位鄉親沒有徹底死去呢?或者自己還可以救回他們一命。這里共有三具尸體,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女子,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和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子。
“狗娃,迎親嫂子,大頭叔叔!”寧不凡在呼喚,想要將他們喚醒。他畢竟只有十幾歲,看到鄉親倒在血泊之中,一時間有些驚懼。三人毫無反應,寧不凡大急,他顫抖著用手掌摸向他們
。入手冰涼,甚至有些僵硬,寧不凡的心涼了下來。他們真的沒救了,徹底的死去了。他們的身體就有如爺爺數年之前逝去時一樣,冰冷而僵硬。他的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這幾個熟悉的人就這樣永遠的離去了么?
寧不凡的心中更是充滿憤怒,即便王先生真的作奸犯科,官府中人又怎能禍及他人,更何況滅族屠村這種滅絕人性之事。心中隱隱更是有幾分后怕及對王先生的不滿,這真的是你要的結果么?若非自己謹慎,自己的父母此時又將是怎樣的境遇?
寧不凡見火勢正旺,只怕一時半會也不會熄滅,便生了回去的心思,如果雙親發現自己不見了,肯定要出來找,不說夜間走獸眾多,即便很是安全就以父親的傷體也是不妥。再者,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官軍只怕沒有找到王先生,不然也不會遷怒無辜的鄉親。若是官軍搜山的話,遇到父母那結果......。
寧不凡跪倒在地,對著三具尸體拜了一拜。自己眼下真的沒時間將他們入土為安了,待官軍退走之后,再安置他們的遺體吧。正欲回轉時,遠處傳來喊殺聲。仔細看出竟然是一隊衣甲鮮明的士兵追逐一個人,只見那人轉轉騰挪不時回身射出一箭,箭不虛發。
“哈哈,王天這次讓你插翅難",張狂的笑聲傳來,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子的軍官縱躍如飛,急速追趕。王天,這不是先生的名字嗎?
對于先生葉凡的心情是復雜的,對于引來全村災難的是他,但數年來教全村孩童讀書識字的也是他,且不受任何報報酬。算了,幫他一次吧,此次過后恩義兩清,再見時是友是敵再說吧。
“錚”,箭玄拉動的聲音響起,一只削尖的木箭破空而去直射那彪悍軍官的右眼,手中的弓箭不停,“錚錚錚錚",弓箭聲不絕,寧不凡連射四箭,箭箭不離要害。射完立刻轉身就逃。先生,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么多了,以我的木箭的威力來講,只能牽制一下對方了。仗著地形熟悉,很快消失在了官軍的視線之中。不理會后面的怒罵聲,寧不凡迅速向父母藏身之地行去。
漸漸地喝罵之聲漸不可聞,只是火光漸漸亮起。嗯?放火燒山?看來先生只怕也逃掉了吧,不然何至于惱羞成怒至此啊。只可惜安樂山植被茂盛山石更多。寧不凡加速向內山奔去,嗯。忽然間他如遭雷擊,自己封閉的山洞竟然開了,寧不凡趕緊沖進山洞內,果然父母卻已不在了。寧不凡大急,只怕父母醒來找不到自己,下山去尋找自己了。
上下山最近的路只有三條,既然自己來時的路沒有碰到父母,那么必然是另外兩條路。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寧不凡打開火折子仔細觀察四周,左面那條山路地面上有較重的印痕,是了,父親傷勢未愈,母親攙扶著他,自然痕跡較為明顯。再不遲疑,寧不凡急速向山下奔去。急行數里依然沒有父母的蹤跡,心中實在是猶如火燎一般,千萬不要遇到山下那一伙惡人啊,急切間寧不凡產生了轉回另外一條路的想法。
略作思忖后,爬上了就近的一顆大樹,極目向山下張望,漆黑夜晚又哪里有半點光亮。正當他大失所望準備更更改路線時,山下竟然有一絲火光閃爍。嗯?
即便放火燒山也是燒不上來的,那么有火光可能性就只有兩種,一時那王先生被人追殺至此,再者父母被發現?不可能!以父母的腳程,即便被發現也不會被大張旗鼓的追殺,畢竟他們的速度太慢。心下不放心,從樹上蹦下來,趕緊下山。山下那火光追的甚急,火光的映照下,寧不凡看的很清楚。果然迎面的是王夫子那矯健的身形。
仗著地形熟悉,寧不凡東射一箭西射一箭分散追兵的注意,好在追兵并不多,王天身手也確實不錯,窺準一個機會脫身而去。寧不凡也順利的擺脫了追兵,與王天匯合。
“先生你見過我的爹娘嗎?”寧不凡急聲問道,滿臉期盼他說出沒有二字,王天躊躇一下,咬咬牙道:“他們被官兵殺了,我雖然想救他們,可實力不濟,并且你爹有傷在身逃跑不便”。
剎那間寧不凡呆住了,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父母的音容笑貌依然在眼前,那個豪邁如山的父親就這樣走了了嗎?那個溫婉如玉事事關心自己,待自己如珍似寶的母親故去了嗎?那個為自己擦去嘴角飯粒,夜夜為自己蓋被子的父母就這樣沒了嗎?恍惚間仿佛看見父母站在烈火中微笑著向自己告別,那口型儼然是在說:“珍重”,然后轉身邁向那滔天火焰中。
"不!!"寧不凡一聲嘶吼,沒了嗎?真的沒了嗎?寧不凡眼眶炸裂點點血跡迸飛,為什么?為什么!!我家事事不與人爭,可為什么禍從天上落!眼神凝視王夫子,聲音沙啞以及:“請先生告訴我他們是什么人。”
王天幽幽一嘆:“你又何必知道,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寧不凡一字一頓道:“請先生教我!”王天又是一嘆:“我本是當朝兵部尚書王魔之子。家父當年一力支持太子登基,奈何二皇子鎮守邊關重兵在握,家父一再上書先帝取回二皇子兵權,為二皇子所記恨。十年前先帝駕崩,遺詔太子即位,二皇子以清君側,誅王魔為名兵臨城下。弒兄奪位,改號天命,而后清算百官,我王家143余口舍我之外再無一活口,我當時不在京城,知道消息后隱姓埋名藏身安樂山,本想就此結束一生。但不知何故消息泄露,引來追殺。”
說到這王天面露悲憤之色“百余鄉親為我所累,我實在是罪人也。我大夏國以武立國,然后百年文治天下。天朝以仁孝治國,不料二皇子竟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大夏危矣!”
寧不凡實在不想聽王天的什么忠君愛國之言,他只是一個獵戶之子,只想跟家人安穩的在一起,如今一切都不可得。寧不凡定定的看著王天,漸漸地目露殺機,不知為何又忍了下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不說話,拔步起身,消失在安樂山中。
20年后,大夏鄰國大商國逐漸強盛起來,大夏天命31年商夏大戰于牧野,夏朝大敗。同年秋,商朝軍隊連破十八城,兵臨大夏都城邯鄲,四面圍城八面埋伏。大夏危在旦夕!
是夜,商朝帥帳內,一個30余歲的男子端坐帥位,身前石桌上擺著一張大大的布帛,那男子持筆在布帛上龍飛鳳舞起來,墨汁飛濺間一個殺字躍然而出。那男子怔怔的看著這個字好久,手臂一探,將布帛抓起,扔進帥帳的火爐內。火光照耀下,那殺字變得殷紅如血。
同一時間,商朝軍隊攻破大夏都城。大夏皇室,上至皇帝,下至宮中嬪妃宦官侍女,及文武百官全部被殺,無一得活,血殺十萬流血漂櫓。
三日后,安樂山內山,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跪在地上,面朝前方的一個小土丘行禮,旁邊綁著一名50歲左右的儒生。“爹,娘,石頭來看你們來了。20年了,孩兒無一日不在想念你們,今天害死你們的所有的人就要都死了,兒終于可以和你們團聚了。”
那男子越說越悲傷,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來。身后的儒生神情也由原來的仇恨悲憤,變得復雜起來。前方男子的聲音越發的大了:“兒此次造成無邊殺孽雖萬死而無悔,雖有無辜之人,但爹娘何辜鄉親何辜?雖然期間不免誤傷無辜之人,但孩兒會以命償還。”
說到這男子微微一頓,對左右道“松綁。”一個皮甲大漢上前將那儒生的繩索解開,又恭敬地退了下去。那男子一揮手,左右侍從立刻搬來了一個精致的木桌,木桌上擺著四道小菜及一壺酒,兩個酒杯。輕輕拿起酒壺將酒杯斟滿,對著儒生道:“老師,請!”這男子正是寧不凡,那五旬左右的儒生自然是王天了。
只聽寧不凡道:“先生教我讀書識字,教我倫理綱常,可謂恩重如山。可先生引來官軍,全村因此覆滅,雖罪非全在你,可我爹娘及鄉親因你而死卻是事實。此為死仇也。安樂山我救先生一次,今日我滅大夏皇室及文武百官,老師的仇也已報了。不凡自問對老師恩大過仇,敢問老師今日若死,有憾否?”
王天哈哈一笑“恩仇已了,再無遺憾。”寧不凡舉起酒杯:“老師,請滿飲此杯,黃泉路上不寂寥。”
王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寧不凡對左右隨從道:“你們回去吧”。左右侍從似乎已經知道寧不凡的心意,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緩緩退去。一炷香后,安樂山大火,火勢延續整整三日才止。山下,望著那漫天的火焰,十萬兵將齊齊下跪。千里之外的大商國都,端坐王位的年輕男子似有所感,朝著安樂山方向深深一揖開口道“寧兄,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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