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表哥，您可真成，剛回國就喝酒喝到胃穿孔，看來您是久未回歸祖國母親的懷抱，水土不服啊”方旭看著神情懨懨的鐘晴，忍不住調笑。

“哪里？我分明是思念表弟你成疾，可惜表弟你忙于工作，竟抽不出時間陪表哥敘敘舊，表哥我一時心痛不已，喝酒也沒了分寸。”鐘衡聲音懶懶的，卻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方旭頓時覺得渾身一悚，自己跟這個表哥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跟他耍嘴皮子簡直是自尋死路。

“上午來我病房那個醫生，就是你郵件里說的那個？”鐘衡突然問道。

提起這個，方旭難得的有些羞澀，他摸了摸腦袋，支支吾吾道，“對啊，怎么樣，挺漂亮的吧，要是能追到陳醫生……”

“不行。”鐘衡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方旭。他的聲音太快太輕，以至于方旭以為自己聽錯了，便繼續道，“陳醫生真的很厲害，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主治醫師，而且長得很漂亮，而且……”

“我說了，不行，她不適合你。”鐘衡神情有些冷漠，眼睛靜靜望著窗外的梧桐樹。

方旭臉刷得紅了，“我，我就是說說而已，還只是停在思想階段好嗎，陳醫生就是我們醫院的高嶺之花啊，我就欣賞欣賞還不行嗎？”

鐘衡沒有回答，他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那棵梧桐樹。

他記得，他們第一次相見時，也是如此炎熱的夏天。

A大是所百年老校，學校為了保留原始面貌，很少動工建設新樓，奈何學校大禮堂容不下全體學生，只得在操場上舉辦開學典禮，像鐘衡和陳怡笙這樣的學生代表只得在操場外圍的梧桐樹下準備要在典禮上演講的稿子。

八月的太陽著實毒辣，曬得陳怡笙汗水直流，她從小就容易出汗，沒有風扇，她只得隨手折了張紙給自己扇扇風，一邊努力集中精力記稿子。

“同學，你能給我也折張紙嗎？天氣確實太熱了。”陳怡笙剛才匆匆趕來樹下準備稿子，被太陽折磨得有些頭暈，這才想起來還有人和自己一樣在梧桐樹下背稿。

鐘衡的聲音十分好聽，令陳怡笙有些驚艷。她暗想，一般聲音非常出彩的人，面貌多少會讓人有些失望。

她抬頭望去，卻是愣住了。

少年的皮膚很白，她甚至感覺那灼熱的陽光下一刻就要刺破那白嫩的皮膚。鐘晴的眉目生得恰到好處，年少的他還未褪去青澀，面目仍是有些介于男女間的柔和，一顰一笑盡是風情。幾根碎發散在額前，透出青春特有的不羈。

“同學？可以嗎？”鐘晴笑了笑，面目更是動人。

意識到自己竟然盯著一個男生看了半天的陳怡笙尷尬不已，她急忙撕了一張紙遞給鐘衡。為了掩飾尷尬，她

裝作好奇地問，“你也是學生代表嗎？”

“嗯”

“哪個學院的？”

“醫學院。”

“大發了，醫學院出了兩個學生代表，我們院的領導肯定要得意壞了”陳怡笙興奮道，身后的馬尾辮兒隨著她興奮的神情晃動著。

她看向鐘衡，卻發現他手中除了一張自己剛剛遞給他的紙別無他物，“你的稿子呢？”

鐘衡搖搖頭：“不用稿子。”

陳怡笙頓時覺得自己真是遇到神人了，她訕訕地笑了笑，“你，你可真厲害。”其實她的內心簡直就是驚濤駭浪，從小到大，她從沒碰到過對手，基本上有她在的地方她就是第一。然而此刻，她卻發現，世界上有這么個人，足以成為她的對手。

或許是遇強則強，陳怡笙的演講十分精彩，臺下掌聲轟鳴，她在一片掌聲中走下臺，和鐘衡擦肩的那一刻她臉上情不自禁地帶著驕傲的笑容。

可是她還是輸給了鐘衡。鐘衡的聲音是那么富有感染力，沒有提前背稿，他的思路卻異常清晰。當他講完的那一刻，臺下一片寂靜，繼而是雷鳴般的掌聲。

當陳怡笙聽到臺下學生情不自禁的喝彩聲時，她心想，這是她第一次輸得如此徹底，然而她卻心服口服。

其實后來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經常會提起初遇，她幾乎用盡了自己的辭藻去形容鐘衡當時的演講是如何精彩，如何的令人難以忘懷，然而她緊接著就會為那場演講的一敗涂地（與鐘衡相比）陷入深深的遺憾。每當這時，鐘衡總會輕撫著她的頭發對她說，“可是，我從來沒有想和你比啊。”

后來當陳怡笙的好友蘇妍問她為什么喜歡鐘衡時，她仔細想了想，告訴對方，“從第一次見面，他就讓我一敗涂地，那種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我根本沒辦法不去想起他。”蘇妍笑了笑，對她說，“你太驕傲了，所以那個第一個讓你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成了你心頭的朱砂痣，你卻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俯首稱臣。”

“表哥？”方旭將削好的蘋果放在果盤里，忍不住抱怨，“您說您好胳膊好腿的，姑姑還非讓我在你這伺候著，對我也太殘忍了吧”

鐘衡抖了抖手里的報紙，聲音平靜，“你有意見？”

鐘衡的聲音甚至可以用溫和來形容，可方旭卻是硬生生打了個冷顫，“怎么可能？為您服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絕對的心甘情愿。”

鐘衡卻恍了神，那年他受了傷躺在病床上問陳怡笙會不會嫌棄他，她急忙搖了搖頭，　“怎么可能呢？為你服務，我心甘情愿！”而如今，她就坐在距離病房不遠的外科室里，卻不愿意再靠近病床一步。他心想，那個曾經對自己喊著心甘情愿的女人如何能做到冷漠如斯。他閉了閉眼，不愿再想。

“表哥，聽姑姑說想要你接管醫院是嗎？”

“大概吧，那個以后再說。我會先擔神經外科的主治醫師。”

“不是吧，你可是從美國留洋回來的博士，還是總醫院院長的兒子，還要從基層干起？”

鐘衡瞅了瞅方旭，“這么多年不見，你的心眼兒倒是長了不少”，他將報紙扔在桌上，“既然我有實力，又何必讓別人說我靠關系平步青云？”

方旭突然頓住，他看著鐘衡平靜的神情，不禁覺得，其實鐘衡擁有著讓所有同齡人羨慕的一切條件，甚至他從未見過有誰比鐘衡更加優秀，可他這個表哥似乎從未有過飄飄然的優越感。

在他印象里，鐘晴一貫是冷靜自持，卻是從骨子里透出冷傲。他突然很好奇，這世界上有誰能得到鐘衡的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