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灰色的天空不停的閃爍著刺目的白芒，一道道裂痕布滿天空，讓那天幕仿若下一刻就會碎裂一般。如同悠然此刻的心臟。

藥丸落入腹中便化做氣流上竄，一路沖向心臟中，巨大的靈力打破了心臟原有的律動，讓它幾乎停滯，靈力不停的強行灌進悠然的心臟中，然后通過那緩慢的律動送向血脈之中，而另一股冰冷寒冽的氣流一路向上，直直的沖入腦中，頓時，悠然因為心臟刺痛而蜷曲著的身體猛然繃直，數秒后，口中才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哀嚎。

那身為幻族族長的悠然的父親，滿目的淚水。臺下幻族的民眾們驚愕而神情復雜，三名長老神色不一，一切的一切，悠然都看不到。他只覺得腦袋中像是被戳破了一層膜，而后外界本就幾乎枯竭了的靈力竟是倒灌了進來！

頭腦刺痛但思維卻是變的異常清醒，悠然忽的大聲吼道：“幻靈師全向外散發靈力！這般吞噬下去，怕是我還沒進入靈媒九階，山谷就崩潰了！”

臺上臺下的幻族修士聞聽此言，皆是神色大變，一個個拼命的將自己多年苦修來的靈力倒灌而出。三萬多的幻族人，二萬多外放著靈力的幻族修士，山谷中一瞬間充滿濃郁的靈力，那布滿裂痕的天空似乎都有了愈合的跡象。

悠然閉著眼睛，不斷的用意念引動著心臟更快速的跳動，把這充盈到近乎凝結的靈力更快速的運送到身體各處，經脈血肉就如同大地和河流，靈力如同奔涌而下的滔天巨浪，在過了近半小時之后，這靈力的灌入才稍稍減弱平緩，正當悠然準備輕舒一口氣的時候，那被灌入了靈力了的經脈卻如同河道倒流一般，又激射入心臟之中，刺得悠然再次發出一聲凄厲的吼叫。

當這次沖擊結束之后，心臟竟是燃起了一絲詭異的赤紅火焰，只是這火焰似乎是有形無實，心臟并沒有什么刺痛燒灼之感。當然，這些悠然是看不到的。他只是覺得這一陣刺痛之后，心臟的跳動再次變得正常起來，似乎比之前跳動的更加有力，明顯可以感到有靈力能過血液輸送到身體各處，仿佛是加裝了新型發動機的超級跑車。

截止此時，靈力儲量赫然是達到了靈通一階，比靈媒九階高了一階，而境界卻是高了一層。

悠然輕舒了口氣，睜開了眼睛，卻發現如同身處在最黑暗的夜里。習慣性的尋找母親那盞總會在自己修煉晚歸后亮起的昏黃燈光，卻發現自己已失去了最后的光明。

這是？

抽離了視覺嗎？悠然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總比抽去了生殖能力比較好吧，好歹咱還是個男人。

莫安邦心中滿是莫名的憤火，看著自己孩子那毫無焦距瞳孔，他不知道該去向誰發泄，他憤怒著，愧疚著，恐懼著，甚至不敢去看自己妻子的眼睛。

“爸，沒時間耽擱在這了，快帶我去幻族秘室吧。”悠然淡然的笑著，但這笑容放在數萬幻族眼中卻是充滿著復雜的意味。莫安邦牙齒呀得咯咯作響，猛然收回了外放著的靈力一把抱起摸索著站起的悠然，眨眼便消失在族人們的視線中。黑暗中，悠然似乎感受到天上似乎落下灼熱的水滴，滴落在他的臉頰。

“然兒，把手放在這里，向里灌輸靈力吧。”半響后，悠然被父親放下扶著站好，拉著他的手掌按在了一處冰冷的東西上，驚得他手指微微一縮，而后又覆掌按上將自己剛剛得來的靈力灌輸出去。

在他看不見的外界，那紫羅蘭色的菱形晶石開始散發出耀目的光彩，當悠然灌進了整整靈媒九階修為所有的靈力儲量后，菱形晶石所散發出的光彩也變得耀眼到刺目。

“咔！”

一聲如同玻璃迸裂開的脆響后，水晶后的石門如同被分解了一般化做點點塵埃，消失在狹窄的過道中。顯露在石門后的那塊不足十平米的小小秘室。莫安邦拉著悠然的手抬腳準備步入這秘室卻忽然眼前一花，再看時，身子已是在谷中心的廣場上。而手邊的悠然，卻是沒有一同出來。當下大驚失色，不管身周族人們的目光猛然向著秘境奔去，卻發現這秘境大門竟是再也打不開了！

悠然孤單的站在密室之外茫然的摸索著四周，卻發現空無一物。輕聲的呼喊著父親，沒人給予回應，稍大聲一些，聽到的也只是自己的回音。忽然，耳側響起一陣輕吟。

“你從哪來？”

“誰！”悠然雙目全然不見光彩，毫無焦距的瞳孔顯露出他的不安。

“吞下了我制的藥丸，卻沒有被抽離視覺，真是奇怪。你到底是從哪來的呢？”那聲音自說自話道。

悠然心中駭然，這人竟是被幻族人稱為幻神的幻族先祖嗎？那豈不是活了近千年？等等！他說沒有失去視覺？悠然一時間頭腦有些混亂，一時間竟是想不出自己想要說些什么，只是他驚訝的發現，谷中的震動似乎停下來了，靈力也似乎有所增高。

“想恢復視力的話就去換雙眼睛吧，異世之人。”

悠然驚愕的張大了嘴巴，正想開口驚呼，卻感到自己忽然被抱住。鼻子輕嗅，這是清舞的味道。她怎么會在這？沒有視覺真的很麻煩，那聲音說換雙眼睛？那是什么意思？

“悠然。”清舞輕聲呢喃著。悠然習慣性的抓了抓頭發。“什么？”

“我都喊過華姨‘媽’了，你要是敢不娶我，我閹了你。”

“……”悠然面上苦笑，心中卻是釋然。這是怕自己瞎了后便不敢再娶她為妻了。傻丫頭，這輩子你都跑不掉的。

轉眼間三天過去了。悠然從父親口中得知在自己進入秘境后，山谷便從時空亂流中脫離出來，回到了那被人類占據的輝煌大陸。清舞和小蕊說，現在的天空不再是清冷的煙灰色了，天是藍的，晚上是黑的，白天會有著灼目的白餅，晚上也有著奇怪形狀的發光體。母親這些天總在安慰自己。

嗯，最好的消息是從大長老那得到的。大長老說，自己是有希望復明的，只是要換一對眼睛，為此大長老親自去谷外的森林里抓捕兇獸去了。據說，那名為金睛火猿的兇獸最近正好在產崽期，那火猿幼崽的眼睛正好可以移植在自己身上，只是大長老說，移植會很痛苦，因為長期的谷中生活，山谷中已沒有了祖傳的止痛良藥。

悠然在床上翻來覆去，心中有些忐忑和焦躁。看不見，所以不敢出門亂跑，整日出在沒有視覺的世界中，時間似乎都放慢了數倍。

終于，又是三日，出谷捕獵的大長老終于是回來了，移植手術也是順利進行，至于悠然所經歷的痛苦，不提也罷，總之，那段記憶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去想起。誰會愿意去想起剝離眼球的過程？

做完移植手術已經過了半個月，但想要去掉紗布，完全康復還得半年，這可急壞了生性好動的悠然。急燥之下，悠然趁著母親不在家，偷偷溜了出來。

雖然看不見東西，但前些日子清舞怕悠然悶得慌，便教給了他幾個靈力的應用法門，其中一個就是幻靈之眼，做用便是用外放的靈力來查探周圍的空間，只是這幻靈之眼中只能看到黑白兩色的世界，而且還模糊不清，況且以悠然現在的靈力，周身不過能看個方圓十米，但防止跌倒、撞樹什么的，確是足夠了。

忽然，悠然感到身后有著一絲響動，轉身一瞧，隱約是一個讓他感到有些熟悉的少年的身影。略一思量，悠然便判定出了此人的身份。此時會找上他，并且身形讓他感到熟悉的，必然是那二長老之孫，被譽為幻族天才的幻塵。

幻塵神色不定的望著面前這個天賦低微，但卻心志堅忍的承受了他近十的羞辱的少年，心中不甘、悔恨、憤怒、遺憾，一時間百感交集，最終輕輕的吐出一句：“這么做，值得嗎？”

悠然一愣，而后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孤度。“值。”言畢，也不再去看那幻塵面上的表情，緩步向著家中走去。

值得嗎？十年中為了保住父親那有名無實的地位而承受那些屈辱，十年中為了能夠變的強大而每日不停的努力修行，十年后的如今吞下禁藥以救父母，十年后的今天失去視覺而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接受了眼球移植手術。

幻塵遠遠的望著這個已把他遠遠甩在身后，甚至讓他感到敬畏的妖媚少年，忽然有些釋然，緩緩的邁開了步子，輕聲嘆道：“莫悠然，我服了。”

其實，悠然并不認為自己有多高尚，只是前世只為了生存而活著，因而做了一些錯事的他，在這一世有著重來一次的機會后，想要保護他所珍視的人，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只是這一切的平靜并沒有持續多久，當他帶著愉悅和輕松回到家里時，卻從父親口中得知。母親她……

回人類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