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17日，星期一，晴26℃

天氣預(yù)報說今日為陰，事實上，難得的晴天。蘇青羽送完小白上學(xué)，開車往單位路上趕的時候，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氣。這些時日，偶爾，她寧愿上班，也不愿在家多待。而這一切，竟是因為蘇爸爸。

上周日，蘇青羽送小白去錦鯉藝術(shù)上素描課，然后趁空去樓下的超市采購。買了些精纖排，還特意叮囑師傅“家里有老人家，麻煩剁小塊一點兒”；買了糙米、藕和一些零碎的蔬菜，還有一盒雞蛋；又買了一整箱牛奶；看見正打折的長方形保鮮盒子，不到11元，瞧著給蘇媽媽裝胰島素放冰箱里冷藏挺合適便買了一個；小白臉上有些冒痘痘，便買了一盒郁美凈金牌兒童霜；給自己買了一盒大寶SOD蛋白蜜，還有一盒麥斯威爾的奶香咖啡，總共花了大洋251.51，有點兒心疼，但想想除了咖啡，都是必需品，也沒亂花。

接了小白回家路上，想著小姑娘好些日子沒吃魚了，剛巧路過水產(chǎn)店，便選了條三斤多的花鰱，配好魚佐料，又揀了兩個大大的西紅柿和幾根大蔥，拖著購物箱興致勃勃地往家趕，心想：“爸媽也辛苦了，周末在家給他們也弄點好吃的。”

但夢想與現(xiàn)實真的有差距。娘倆兒開開心心回家，蘇爸爸開的門，說話時還帶著特有的鼻音，“回來啦！”

小白倒沒什么，開開心心地答：“對啊對啊，營長，我和元帥回來了。”

蘇青羽心里卻至少“咯噔”了三下，雖然沒有聞到酒味，卻曉得蘇爸爸喝了酒。

蘇青羽一面將菜往冰箱里邊分類邊放，一面對蘇爸爸說：“爸，我買了排骨，放冷凍室，隔兩天用海帶燉著吃，我查了資料，媽媽可以多吃些海帶；這魚我放冷藏，晚上就做番茄魚，媽媽可以吃的。”

但蘇爸爸并不那么高興：“番茄我才買了的，其它買那么多干啥子！”

“小白好久沒吃魚了嘛。”蘇青羽順嘴那么一答，瞬間又覺得這話說得不合適，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啊！

吃飯的時候，蘇爸爸話多且啰嗦，反復(fù)不斷地強調(diào)要節(jié)約，又提及當年做商貿(mào)局辦公室主任的時候，多么受人尊敬，臨近退休的時候，局長副局長們多么用力地挽留他繼續(xù)做主任，即使退了休多年，遇到熟人，人家也會親親熱熱地喊他蘇主任……

小白倒是興高采烈地聽著，邊往嘴里塞菜邊嘟嘟囔囔地接話：“哇，營長，你好厲害啊！”或者“可是我覺得我媽已經(jīng)很節(jié)約了，她連COS服都不肯給我買！”

同樣的話，聽進蘇青羽的耳朵里，卻是另一番滋味，她只埋頭一聲不吭地以極快速度吃飯，試圖驅(qū)散這種緊迫和壓抑感，也為了掩飾不耐和厭惡。

這些年，人走茶涼的事兒蘇青羽見得也不算少。在單位上，甚至有領(lǐng)導(dǎo)私下里“教育”和“提醒”大家：“人走茶就該涼了。”蘇青羽真覺得人家就那么喊一聲“蘇主任”，她爸就在心里記得那么久，也太沒意思了；還有，自己不就是購物花了200多塊錢么，她爸就反復(fù)教育要節(jié)約要節(jié)約，有這個必要么！她已經(jīng)真的真的很節(jié)約很節(jié)約啦！

更讓她受不了的是，蘇爸爸竟然帶著一絲哭腔和哀怨的調(diào)調(diào)說：“也不曉得最近怎么回事，超市里面花鰱漲價了，而且還斷貨斷得快，我本來想給小白買的，都沒買得到。”

蘇青羽一聽，心里更煩，想著每天去超市的路上，總會路過好幾家水產(chǎn)店，就算超市里沒有，水產(chǎn)店里總有吧，應(yīng)該是她爸買魚決心不夠大吧！

一剎那，心酸涌入胸膛，伴隨著蘇媽媽持續(xù)不斷的“病哼哼”，蘇青羽覺得她的生活糟糕透頂。蘇爸爸和蘇媽媽都是有穩(wěn)定退休工資的人，老倆口節(jié)儉也就算了，連她那份也要節(jié)儉了進去，憑什么？為什么？人這一輩子，節(jié)儉節(jié)儉又如何？舍不得吃，啥不得穿，舍不得用，舍不得買，到了生命的盡頭，甚至連一聲嗚呼都來不及發(fā)出，就那么沒了的話，辛辛苦苦工作，卻不能夠量力而行地享受生活，那有什么意義！

蘇爸爸和蘇媽媽節(jié)約了一輩子，不過一套住了四十多年不到七十平米的老房子，裝修還是二十年前，蘇青羽為了任楂來家時看起來像些樣子，央求了半天，蘇爸爸才同意裝的。那電熱水器，也是剛工作的蘇青羽掏腰包買的。

蘇爸爸蘇媽媽不可理喻的節(jié)約，無形中造成了蘇青羽的某些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