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箬筠一行人回到蓼風軒便至晌午,正打算吩咐宮人做幾個可口小菜,壓壓周身的炙熱,便聽聞外邊一陣細碎又密密麻麻的腳步聲,直逼蓼風軒而來。
“小主,是御膳房。”周福安從殿外匆忙跑進殿內回稟道,又補充道:“好大得的陣仗!”
周福安話音剛落,殿外御膳房主事公公古哲泰款款進入殿內,俯身拱手道:“嫣貴人吉祥!奴才受皇上之命特來給貴人送膳。”言罷便轉身通報道:“皇上特賜前菜一品:喜鵲登梅。御菜三品:山珍蕨菜,蟹肉雙筍絲 ,繡球乾貝。餑餑二品:鳳尾燒麥,五彩抄手。”
聲落有六位宮人魚貫而入,一一揭蓋。
御膳房主事公公古哲泰繼續通報道:“皇上特賜膳湯一品: 龍井竹蓀 。膳粥一品:慧仁米粥 。蜜餞兩品:蜜餞萊陽梨,蜜餞菱角 。”
聲落有四位宮人魚貫而入,一一揭蓋。
“起膳!”古哲泰清聲言道。
十位宮人便依順序一一落盤,有條不絮的出來蓼風軒。
“嫣貴人且品用,奴才這便告辭了。”古哲泰弓身緩緩退出了殿內。
“古主事,慢走。”箬筠回言。
“古主事,請!”周福安把古哲泰恭敬的送出來蓼風軒。
箬筠看著膳桌上各色膳食,卻是沒了胃口,芊芊手指片刻不歇的撥弄挽繞著手中繡有吊鐘海棠的雙錦帕,腦中一直在想著今晚鳳凰池觀月的事,她知道,這是侍寢的節奏。
垂眸間眼神落在了繡有吊鐘海棠的雙錦帕上,只見那錦帕邊起幾簇火紅火紅的嬌艷欲滴般的海棠,是格外的醒目,這是綺娘繡的,綺娘每年都會給箬筠繡一絹吊鐘海棠手帕,以寓意來年的吉祥。
這吊鐘海棠,亦稱燈籠花,朵朵成束,好似那燈籠吊掛,長長的花蕊則像極了燈籠穗子。為江南一帶傳統的年花,被視為吉祥花。
人常說:梅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卻不知這吊鐘海棠也是在春天開放,且妖嫩媚人,晶瑩醒目。
“小主,再不用膳,飯菜都涼了。”云奚俯身低聲言道。
這時箬筠才緩緩抬眸,看著滿桌的飯菜,看看侍立在兩側的眾人,清聲道:“你們也坐下與我一起用膳吧,今個蓼風軒上下不論尊卑,都與我一同享用這恩典。”
“小主,這不合規矩。”云奚俯身沉言。
“那便把御膳都分下去吧,我一人如何吃得了這么多。”
“那便等小主吃剩下,我們再分,且煙蘿和梔子已去做膳了,小主真不必為我們費心。”
“罷了,罷了,隨你們吧!”箬筠意興闌珊的拿起銀筷隨意品類幾口,便離座了。
“撤膳!”周福安吩咐道。
一眾宮女把碗碟都撤了下去,此時殿中便只有云奚在旁侍奉箬筠解衣寬帶,清椀前去院內摘些嫩極了的扶桑花,汐檸去指揮宮人們燒水送水,倆人準備著侍奉箬筠沐浴添香。
“嘩嘩”,“叮叮”箬筠沐浴于花色溫水中,輕抬皓腕,點弄著火焰般的扶桑花,輕啟薄唇言說著:“此花,朝開暮落,落已復開終年不絕,新婚之人前夕多用它來沐浴,寓意自己今后在夫君那里,恩寵不衰!”聲止,箬筠抬眸間眼角已潮濕,一滴淚珠滾落,“我只希望皇上今后可以善待于我便可!”聲音卻是微乎其微。
箬筠自小便想著自己以后一定是要覓得一如意郎君,倆人癡癡迷迷,纏纏綿綿,共度余生......陡然間,臉上的陰霾只頃刻間便隱沒,所謂往事不可追,罷了,罷了。
今夜過后,我便是皇上的女人,不對,從踏入宮門那刻起,我便已是皇上的女人,此后便是別無他想。
“賞玩何妨三宿戀,只愁燒破太虛空。”箬筠暗自低吟,目光炯炯如陽。
剛剛沐浴更衣,殿外便傳來了急促而規整的腳步聲,聲音恭敬而謙和:“嫣貴人,儀鸞攆轎已候著了,梳妝片刻,便隨奴婢前去鳳凰池候駕吧。”
箬筠手扶云奚款款走出殿外,便看見眾多內監宮女在外候著,為首的是位老嬤嬤,面容和善,笑臉盈盈,見了箬筠忙福身彎腰。
“沁嬤嬤,這便啟程吧!”姜云奚言道。
“這......”沁嬤嬤看著面前素顏裹面的箬筠,一臉驚訝。
“怎么?不可以嗎?”箬筠篤定的莞爾一笑便端莊的上了鸞轎子中,云奚侍立與左側,沁嬤嬤便也不作聲,侍立于右側,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著華孚庭·鳳凰池走去。
行至華孚庭外,箬筠款款走出鸞轎,剛剛邁進庭中,便是滿目的梧桐樹,簇簇遍植,見那梧桐樹樹干高挺而碩壯,枝葉濃密而繁茂,葉片與團扇比大,且大而仙美,樹冠漸呈卵圓形,樹干稍轉端直,樹皮青嫩加綠越發的平滑锃亮,側枝綿延而粗壯,翠翠綠綠,密密層層。望去不留一線空隙,好像一個碩大的大綠幛,又好似那墨色畫中的一座青山。
抬眸便是滿目的淡紫色,圓錐花序團團頂生,多多親密無間,摟抱在一起,像生死戀人般依偎,淡淡的,紫紫的與夕陽下的煙云連成一片,好似仙境一般。
箬筠不禁笑言:“古人言“芭蕉分綠上窗紗”,此意也未免太不縝密,那芭蕉枝葉雖說大,葉與葉間隙卻是格外稀疏,應是“梧桐分綠上窗紗”才妥帖。 ”
“貴人所言不差。”云奚回道。
剛踏進鳳凰殿內,箬筠便覺殿內極至奢靡,殿檐內雕梁畫柱,滿目便是彩色立體墨畫,幾絹紅絲綢,洋洋灑灑的在殿中飛舞,四面為金色空雕龍鳳銅鏡,北邊有影壁,上面是雕有魚水合歡的鎏金幢,下方放著鋪有華彩棉軟錦緞的御榻。而側邊的鳳凰池壁是用漢白玉鑄成,引倚北園外景山溫泉入池,玉璧上雕刻有鳳凰旋飛,雙龍戲珠,栩栩如生,幾雙眼睛與周身鱗片均為紅綠寶石,眼神炯炯,周身鱗光閃閃,格外璀璨斑斕。
箬筠心下想到:殿外是滿庭的梧桐樹,殿內是斑斕的鳳凰,鳳凰乃鳥中之王,而鳳凰最樂于棲在梧桐之上,“鳳凰非梧桐不棲”用來喻于鳳凰池的建造寓意卻是極為妥帖的。
箬筠信口輕吟:“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聲落片刻,身后便傳來了極富有磁性的男子嗓音:“鳳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棲;士伏處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箬筠一個回眸,便是百媚生,生生的滋長在了身后人的心口尖尖上。
這一夜,又不知將引來深宮中多少人的羨慕嫉妒恨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