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真理跟張政逗留到了將近夜里十二點才回家。

剛巧新年的鐘聲響起，電視里春晚主持人在做新年倒計時。

陸真理看著手機里那條編輯了很久的短信，在零點鐘聲敲下的一瞬間，點擊了發送——

“學神，新年快樂。”

收信人，陳璟。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自己應該發出這樣一條短信。

好像，這世上除了他……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人，值得她這樣小心翼翼，又低聲下氣地去祝福。

大概是高高在上的陸家大小姐，出生就有目空世人的顯赫身份，只有陳璟，他的清高，智慧，理性。面對他的時候，第一次讓她明白了，什么叫“自卑”。

過了一會兒，手機亮起。

陸真理幾乎是第一時間拿起來看，只是，發信人卻讓她失望了。

“霸王花，還沒睡，思春呢？”

陸真理看到這條短信的每一個字都來氣，瞬間想到了張政在那頭嬉皮笑臉的樣子，惡狠狠地回了一行字：“再騷擾我，我就拉黑你！”

寒假過后，很快就到了開學的日子。

陸真理緊趕慢趕才總算把寒假作業寫完，行李箱上沉甸甸的書包從南京運回了H市。

而這一天，富商陸振飛乘坐當日早晨灣流G650私人飛機從棕櫚島返回H市，只為了接陸真理新學期第一天放學回家。

妻子容醞把今年剛好四歲的兒子陸真知送到上海某所知名的中外合作貴族幼兒園上學，而她自己，則在下午的三點十五分來到了上海寸土寸金的購物天堂，一個下午逛了不下十家頂級奢侈品店。

整整三十天的寒假，陸真理和他們三個都沒有見過一面。

“哎，聽說這次開學考試的成績出來了，林校花好厲害啊，又是文科第一名。”

“西林的兩大神話，理有陳璟，文有林若茗。雖然林校花沒有陳璟那么厲害，但是每次寫的作文，那文采……哎喲，還有渾身上下那股氣質，簡直是我的夢中女神啊！”

“你少臭屁了，林校花也是你敢肖想的？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考試成績“皇榜”一貼出來，路過走廊的時候，就能聽見各個班級的人在那里嘰嘰喳喳。

陸真理隨意地瞟了一眼，果然，他們這屆的第一名，后面跟著“林若茗”這三個字。

這個名字還挺眼熟的。

唔，好像是說學習挺厲害的，但是這朵校花……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呢。

中午的時候，陸真理和趙倩倩一起下課去食堂吃飯。

西林的食堂很大，所以哪怕有那么多學生，一起用餐也不會顯得太擁擠。

但即便是那么龐大的食堂，張政還是穿過人群一眼就認出了她：“霸王花！霸王花！”

聽到這三個字，陸真理整個人都快要炸了。

本想忽視他，誰知那人已經邁著長腿擋住了她的去路。

“喂，陸大小姐，幫幫忙啊！”

“幫什么忙？！”

“你們隔壁班是不是有個叫林若茗的妹子？昨天她撿到了我的籃球服，送到我們班上來了，我尋思著找個機會謝謝人家呢，不過高一年級我就認識你，要不，你幫我把她約出來唄？”

時值正午，張政俊朗的外形在陽光下顯得更加充滿活力。

一旁的趙倩倩就聽到他說了一大堆，具體說了什么，早就反應不過來了。

她整個人的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其他人全像電影里打了虛化的鏡頭，只剩下張政一個人。

耀眼，太耀眼了。

第一眼看到，就被驚艷。

可是，帥哥話音沒落，只見陸真理抬腳就是毫不留情地一踹：“你想得美！一邊待著去！”

“你怎么這么不講義氣？”

“我不認識她！”

“可惡！幫我個忙有這么難嗎？！”

“你自己約去吧！”

食堂。

陸真理和趙倩倩一起坐下來吃飯，一坐下來，陸真理就發現趙倩倩的臉有些紅，并且紅得異常，于是問：“你這是怎么了？臉過敏了？”

“沒有。”趙倩倩理了理劉海，吃了一口飯，“剛才那個男生……是誰啊？你朋友？”

“高二的，一無賴。”

趙倩倩低下頭，不說話。

“不過話說那個林若茗，真的有那么漂亮嗎？”

連張政那種花花公子都這么放在心上，陸真理還真有點好奇。

“別提了，你說老天爺怎么這么不公平呢？她要是學習好，長得丑也就算了，問題是她長得就跟小劉亦菲似的，還巨有才華，初中就拿了新概念作文一等獎，古詩也寫得極好，老師們別提有多喜歡她了。”

“真那么神？”陸真理不信這世上居然有這么完美的女孩。

在這個世道，光是長著一張“明星臉”，就足夠讓絕大多數女生羨慕了，更何況還這么有才華、有氣質。

“那可是全校女神啊！你要是不信，我們一會兒就去隔壁班看看唄……等等！不用去了，就是她！就是她！”

陸真理順著趙倩倩的手指看過去。

果然，人群中一眼就可以認出來的女孩子，絕對是長相最出挑的。

陸真理長這么大，作為一個女生，還沒有過看到一個女生會忍不住想要看第二眼的經歷。

林若茗，果然人如其名。即便只是穿著最普通的校服，簡簡單單地扎了個馬尾辮，也掩蓋不住她的美人光環。

她校服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打底襯衫，端著餐盤正匆匆從人群中走過，幾個正在吃飯的高年級男生也跟此時的陸真理一樣打量著她，她猶如傲立在人群中的一株雪梅，潔白而料峭，美麗而圣潔。

就在這時，陸真理無意間捕捉到林校花走著走著忽然露出了慌張的神態，然后頭一撇，看著別處。

咦。

陸真理好奇地撥了兩下筷子，視線追隨著林若茗躲避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林若茗前方大概五米的地方，身形清瘦但挺拔如雪松的男生起身經過。陳璟側著頭，面無表情地朝餐盤收拾處走去。

“天啊，今天什么運氣？吃飯居然能同時看到校花和校草！”常年睡不醒的趙倩倩，此時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校花和校草一起走，也太養眼了吧！”

養眼？

陸真理看著他們的背影，腦中驀地閃過兩個字——登對。

那時年幼，陸真理曾天真而執拗地以為，這世上的佳話，大多是口口誤傳。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后，誰也沒有關心他們的柴米油鹽。

直到她看到林若茗站在陳璟身邊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般配到只要用眼睛看看就覺得如果他們不在一起，就好可惜。

“我吃飽了，你今天怎么吃這么少啊？喂……等等我啊。”

陸真理午飯吃得不多，到了放學的時候，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

一輛黑色的奔馳S級轎車停在門口，車門打開，戴著白手套的司機畢恭畢敬地朝她點頭：“陸小姐。”

這是她爸爸給她安排的接她放學的司機。

陸真理平時跟他也算熟悉，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仿佛有什么心事。

上了車，陸真理把自己的帆布書包扔到一邊，一邊低下頭重新扎馬尾辮一邊說：“趙叔，今天有什么事嗎？”

“呃……”趙叔吞吞吐吐，但還是說出了真相，“容夫人……今天來了，先生說接您回去一起吃飯。”

聞言，陸真理手里的頭繩直接斷了，皮筋斷掉的慣性抽痛她，在肌膚上留下紅痕，疼得她皺了下眉頭。

一起吃飯嗎？

“她是就今天回來，還是以后都回來住？”

“這……”趙叔知道大小姐和容夫人關系向來緊張，“我也不太清楚。”

一句“我也不太清楚”已經為這晚的陸家別墅埋下了火藥味濃重的伏筆。

果然，陸真理前腳一進門，就聽到了樓上整理房間的聲音。她的心沉了沉，三步兩步走上中庭旋轉的樓梯后果然看到一個年紀大概三十歲、身材窈窕的女人在指使用人撤換房間。

“誰讓你動我媽房間的？”陸真理的聲音，仿佛來自寒冬高緯度的冰窖。

容醞轉過身，看到了少女極其瘦削的臉蛋上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

只是，此時這雙眼睛卻少了幾分原本擁有的清純和無辜，多的是雪地動物般的冷傲，以及敵意。

容醞用手攏了攏自己蜷曲垂至鎖骨的頭發，紅唇輕挑，每一根手指都保養到了極致。

“我說知知平時都在寄宿學校，我一個人在上海也無聊，就想搬回來住。你爸讓我收拾個房間騰出來……我怎么知道這是你媽媽的那間。”

就在這時，屋內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

陸真理立刻繞過容醞沖到房間里，只見原本掛在墻上足足有半人大的陸母寫真照片就這么被一個用人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照片里還是陸真理的媽媽年輕時候的模樣。

黑色的相片底，她穿著白衣，在一片純黑中回眸，笑得很溫柔。

陸真理慢慢蹲下去，手指一點點撫過碎裂的痕跡。

裂開的玻璃如同刀片一樣把母親的臉和身體一片片變得破碎。這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一張照片，是陸振飛拍的，即拍即洗即裱，沒有底片，也沒有存檔。

這也是媽媽留給她最后的遺物。

五年來，一千八百二十五個日日夜夜，無數次心碎，無數次無助，無數次銷魂蝕骨的思念，這張照片是鼓勵她走下去的最后動力。

“哎呀，怎么打碎了呀？真理，對不起啊，真是的，你們做事也不知道小心點……喂，真理，你干什么？！”

容醞話音一改，頓時從原先的虛情假意中多了幾分心虛和慌張的意味。她看著少女就那么面無表情地沖到門外一把掀起她的行李箱，直接拉著就從樓梯上拖了下去。

“喂！陸真理，你要干什么？我回來是經過你爸爸同意的，你別忘了現在誰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等容醞追下去看到眼前的一幕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似乎是難以置信，過了好久才歇斯底里地握緊拳頭：“陸真理，你瘋了！”

別墅門口，綠油油的草坪上，容醞的衣物和用品被撒了一地。陸真理隨手點燃了一個打火機扔進去，很快就燃起了熊熊火焰。

她看著容醞，嘴角扯出一個笑：“你不是喜歡玩這一套嗎？以后你搬一箱進來，我就燒一箱，我倒要看看你能撒潑到什么時候。”

“你，你瘋了！我要告訴你爸爸去！叫他把你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