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疆一路咬著牙，腳下如踩了旋風一般，沖到了演武場。

只見墨白就坐在演武場正中，天脈的靈氣和下無地的邪氣如同兩股旋渦，朝著墨白快速卷過去。墨白就坐在太極的中心，將白色的靈氣和黑色的邪氣盡數(shù)吸納入體內(nèi)，兩股氣息撞在一起，激起了凌厲的大風，將墨白的一頭黑發(fā)和白衣盡數(shù)扔到半空中撕扯起來。

少疆腳下不停，快步走過去，一把拉住墨白的手腕，將她從地上扯了起來。

旋渦、太極和風暴瞬間消失了，墨白睜開眼，站起身看著難掩憤怒的少疆。

少疆朝著墨白的眼中看進去，只覺得墨白的雙眼異常地平靜，或者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死寂。如同最深的暗夜一般，沒有星辰，沒有光亮，一切都回到了自己初見墨白的時候，絕望、無奈、悲慟，好像所有世間最糟糕的情緒全都壓在了墨白的眼中，將那個如同孩子一般的墨白一下子便壓死了。

墨白看著少疆，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別問了，我不會說的。”

墨白說完，甩開少疆的手，朝遠處走去。

少疆大步走過去，將手里染血的衣服拿出來，問道：“你到底怎么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墨白回過頭來，看著少疆，沉默不語，半晌之后，墨白伸了手將少疆的面具輕輕摘了下來，說道：“這面具，你不用戴了。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困住我了?！?

墨白說完，將少疆的面具揚了出去，朝前走了。

少疆站在演武場，低頭看了看手里染血的衣服，咬了牙一路朝后院過去。一炷香的時間之后，少疆找到了那座山石。

少疆扒開竹葉，只見山石后面的地上，深深淺淺的血跡染紅了土地，血液甚至滲入了土中，滿眼濕漉漉的紅色。

少疆直起身，一股自責和怒火猛地沖上來。他大步走出了棲隱宮，叫來了郁壘。

郁壘迫于少疆的“畏”，將找到靈石的事情和墨白去外城武坊的事情告訴了少疆，少疆連夜便派了暗鬼到武坊，將那天幫墨白鍛造的暗鬼和坊主一并帶了過來。

那暗鬼跪在地上，將曾經(jīng)雪閣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少疆。

放走暗鬼和坊主之后，少疆又一路走到了棲隱宮。

此刻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墨白正在睡夢之中，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睜開眼，只見天脈的亮光從打開的門縫里透進來，穿過亮光，少疆走進了黑暗。

少疆進了寢殿，徑直往擺在窗邊的貴妃椅走過去，他將貴妃椅提起來，雙手抬著放到了墨白床前。

墨白沒有蓋被子，不過和衣而眠，躺在床上，見了少疆，便直起身來。

少疆放好貴妃椅，將墨白床上的被子打開，蓋到墨白身上，說道：“睡吧，你還要早起?！?

少疆只這一句話，說完便朝貴妃椅上躺下，背對著墨白閉上了眼睛。

墨白平躺下，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帷幔，聽著少疆在耳畔的呼吸聲，問道：“你不生我的氣嗎？”

少疆沒動，只是平靜地說道：“我生氣，但不是生你的氣?！?

“你生洛流的氣？”墨白說道。

“不，我只是氣我自己。”少疆說著，語氣似有些難以掩飾的傷心：“我能給你的，太少了，你承受了那么多，我卻并不能幫你做什么?！?

墨白微微笑了笑，說道：“我不用你幫我，那是我的恩怨，我必須自己解決。”

少疆聽完，嘆了口氣，爬出去放，坐在貴妃椅上，側著身瞧著墨白，說道：“如果我再厲害一些，厲害到可以滅了天界，你還會說用不著我?guī)湍銌?？?

墨白看著少疆，閉了眼，說道：“我是天界唯一的凡人，雖然我被養(yǎng)在女媧洞，好像無比的尊榮，可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整個天界，最沒用的就是我。我努力修煉，可母神并沒有時間教我，我只能低下頭去求那些比我厲害的神仙，我什么都愿意學，幾乎整個天界的神仙都教過我，我終于成神了，后來成了上神，可是一切都沒有改變，因為整個天界都是我的師父，我依然是天界最弱的。我不明白，為什么我拼盡全力的去做每一件事情，最后的結果卻還是那么糟，也許我的命運就是這樣。我不敢讓你幫我，是因為我不能看著你出事，洛流因為我，已經(jīng)死了，你，我一定要護住。”

少疆看著一滴淚水悄無聲息地順著墨白的眼角滑下來，她翻了身，那滴眼淚背對著少疆，看不見了，可墨白的話，墨白的眼淚還是盡數(shù)刻在了少疆心里。

少疆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盡數(shù)打開，夜風吹進來，帶著天脈的微光，在地上灑下一片白霜。

“墨白，你是天上的神，是至高無上的神，于我而言，你是唯一的天道?！鄙俳粗聼o地的穹頂，說道：“不管你要查清舊事、傾覆天界、萬民朝拜，還是想要忘掉這一切，避塵離世，我都陪著你。洛流死了，是因為洛流還不夠強大，而我少疆，絕不會成為第二個洛流?！?

少疆說完，朝著墨白走過來，他伸了手輕輕拍了拍墨白的肩膀，把被子拉了拉，說道：“你已經(jīng)從黑暗里走出來了，便不要回頭，一路往前便是，有我在你身后擋著，沒有誰能再把你拖回黑暗里去?！?

少疆說完，躺回貴妃椅上，道：“睡吧，有我守著你?！?

少疆的話似有神力，墨白聽了，只覺得自己原本被細線吊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來，腳下空落落的，身邊萬籟俱寂，只有黑暗里無數(shù)雙眼睛瞧著自己，期待著自己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如今那細線猛地崩斷了，墨白便一路掉下去，穿過暗夜和寒冬，最后卻落到了少疆的懷里，踏踏實實地又站在了地上，再也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