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神荼和郁壘出世之后，少疆每日天不亮便起床了。練刀法、修煉術法，每日直到月上中天方才休息。隨著少疆的修為一層層地突破，下無地變化很大。

最讓墨白欣喜的，便是下無地的穹頂變得越來越透明，人間更多的光一點點透進來，再不似從前那般暗無天日了。

魔宮之外，已是榮陰大將軍的神荼建起了十二方軍營，稱為十二方軍；十二方軍如十二個點，其中軍道縱橫，將魔界劃分為十六個區域，稱為十六城；十六城內，暗鬼大多已經得道，有了意識，恢復了思維，他們搭建房屋，開墾農田，參軍應考，建有集市，創有書院，已然如人間一般。而魔宮之內，除了棲隱宮和云游宮，更多的宮殿住起了鬼將和鬼吏，每日有朝會，年年有節慶，如同人間的國家一般，有了賞罰分明的制度。

這一日，墨白正在棲隱宮照著少疆教自己的方法用邪氣修煉，卻忽然來了訪客。

郁壘已是凌絕大將軍了，他一路走近來，朝著墨白單膝跪下行了禮，道：“真神，今日鬼兵巡視時，發現一枚石頭，在下覺得此石有異，特請真神過目。”

郁壘說的有異常的石頭，乃是下無地山崖的碎石，下無地的山崖本是純黑色，可那碎石卻如同其中藏著玉石一般，透出亮光來。

墨白將那石頭切開，只見黑色的外殼下，純白色的靈石正閃閃發光，那靈石內濃重的靈氣露出來，竟如同當年青鸞山雪閣的靈雪一般。

墨白抬了眼，說道：“這倒是有點意思，你帶我去看看吧！”

郁壘領路，帶著墨白從棲隱宮出來，一路往下，走到山崖下鬼兵撿到石頭的地方。一片濃密的草地上，落了幾塊黑色的碎石，大小約摸和拳頭差不多，稀稀落落的，數了數，有數十塊。墨白抬了頭，只見那地方正是墨白棲隱宮的正下方，也是天脈的正下方。

墨白略一思索，朝著天脈一路躍上去，只見在最靠近天脈的地方，下無地的石壁上如同長出蘑菇一般，每隔幾步便有一小團包藏了靈石的黑色石塊，有些靈石甚至直接便暴露在外面。

靈石聚集在一起，數量之多，猶如下無地的山壁上開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蓮花。

白蓮隱藏在天脈的白光之下，遠看與白光融為一體，近看卻覺得如同冰雪一般通透美麗。

墨白敲下許多靈石，鬼兵在下面撿了，陪著墨白一路往外城過去。

外城是暗鬼聚居之地，其中有一武坊，武坊內有不少工匠都是鍛造兵器的好手，若是這靈石能打造一柄靈劍出來，那墨白便終于可以有趁手的兵器了。

墨白剛到武坊門口，坊主便將墨白迎了進去，坊內各位工匠皆停下了手頭的活計，圍著那靈石繞成一圈，討論開來。

“石頭倒是可以做成武器，不過強度和韌度都不行，可以試試把這靈石融到鐵劍中。”

“靈石靈石，就是拿來做靈劍的，融到鐵劍里，那效果肯定是要打折扣了。”

……

討論了半晌，墨白在位置上直坐得口干舌燥，便起身問道：“諸位知修仙世家洛家，洛家家主曾經幫我鍛造了一柄靈劍，乃是用青要山的龍齒骨鍛造的。那鍛造的方法不知諸位可有聽說過？”

墨白問完，下面的暗鬼皆交頭接耳起來，而后那坊主上前來，朝墨白恭恭敬敬地說道：“真神，洛家鍛造靈劍的方法在人間乃是數一數二的，我們大多都聽說過，但那法子一般都是要用靈氣注入火爐，輔以靈氣充沛的材料，方可進行鍛造，可我們都是暗鬼，體內半分靈氣也沒有，這方法怕是無法實現。”

“靈氣？”墨白起身笑道：“坊主，靈氣，我多的是。你我配合鍛造，我把靈氣引入火爐，你來操作，如何？”

那坊主聽了，叫了一個瘦瘦小小的暗鬼出來，說道：“這是當年洛家出來的暗鬼，洛家鍛造的方法他最熟悉，由他來配合便是正好的了，如此，便勞煩真神了。”

那瘦瘦小小的暗鬼將墨白帶到了一處角落的火爐旁，火爐里燒得正旺，正在鍛造一柄斷劍，雖然還未成型，但墨白已經看得出來，那斷劍紋飾極其精美，工藝精良，這暗鬼的鍛造技藝已是出神入化。

“你叫什么名字？”墨白好奇地問道。

那暗鬼也不瞧墨白，只是怯怯地說道：“沒有名字，我只是洛家工坊負責燒火的，沒有名字。”

墨白將靈石放下，瞧著那暗鬼怪可憐的，便問道：“你為何會變成暗鬼呢？”

“我……”那暗鬼低了頭，弓著背，拿著一柄火鉗翻動靈石，答道：“我害了人。沒臉轉世投胎，便成暗鬼了。”

墨白瞧著那身影，畏畏縮縮的乃是個孩子模樣，聽他說話也不像是個壞人，便又問了一句：“那你為何會害人呢？”

那暗鬼似乎苦笑了一聲，說道：“他們威脅我，如果我不害人，便殺了妹妹。”

墨白越發不解，問道：“洛家有人威脅你，要你害人？”

“不！”那暗鬼十分快速地否認了，他抬了頭，瞧著墨白，眼里滿是驚懼和憤怒：“不是洛家，洛家待我很好，是蒙面人，蒙面人讓我帶了蠱蟲去雪閣，害家主要救活的一個人。”

如同一陣忽然來臨的風暴，將往事厚重的塵土一下子全都揚起來，墨白心里那已經愈合就快要消失的傷疤被再一次狠狠撕破開來，鮮血連帶著一團迷霧，席卷了墨白。

“那個你害的人，是不是一個姑娘，穿著紅衣服，住在雪閣，正是昏迷之中。”墨白冷聲問道。

“是，可是我去的時候，那姑娘已經醒了，我給她吃了帶蠱蟲的糖，她便……又睡著了。”

“居然已經醒了？那雪閣乃是洛家重地，你如何進去的？”墨白問道。

“我是跟著七八個小孩子一起上去的，到了雪閣，大家打鬧起來，家主也不在，月竹忙著招呼其他的孩子，我便……便去那女孩身邊，她已經醒了，正看著我笑，我把糖拿出來，她不設防，自己就……她自己來拿的。”

墨白只覺得天色猛地暗了下來，一只傾天的大手將自己的喉嚨死死扣住，喘不上氣來。

如果當年阿絨順利醒來，自己便用不著逆天改命，洛流便不會死，自己也許就不會被魔氣侵染，母神就不會死，今天的一切，這三百年來的一切，便都不會發生了。

墨白握緊了拳頭，沖出了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