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元的小手緊緊攥住他在被褥下拿到的他們家那一串錢，一路從章家出來，滿頭冷汗，跌跌撞撞地就往莊太公家跑。

開始重元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根據記憶中的路線摸索著跑，也只是突然之間，周圍他突然能看得見一點光亮了！

他抬頭，猛地看清了。

原來云已散開，竟是露出這皎潔邊緣散發著瑰紫色的月華來。

老天爺爺竟然來幫忙了！

他不由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

娘這下肯定能熬過這關的！待到明天早晨，他一定能看到娘和小弟弟都安然無恙的模樣的！

想著他便疾跑到莊家大門前，使勁敲起了門，：“爺爺！莊爺爺！快開門啊！我娘快要生了！真的！這事不能拖了！”

這急迫的大喊，伴隨著小手臂重重砸在門板上的聲音，屋內莊太公早就醒了。

他早就為這事天天晚上都睡不好覺了。

也就是一會功夫，門板大開，里面走出個還在系衣服系帶，面露焦急的老者。

“是你娘要發動了嗎？就在今晚？重元？”莊太公邊穿上外衣袖子。

“是的！”重元忙急迫點頭。

“那不能耽擱！快走，咱這就找東邊的馬婆子去！”

重元被他一拍腦袋，兩人迅速地往東邊馬婆子處跑去。

這夜，注定兇險萬分。

莊老與重元好不容易跑到了東邊馬婆子家，卻被意外告知，馬婆子昨晚回娘家去了。按這個架勢，要明早才能回來。

“哎喲！”莊太公氣的直摔手，罵道：“這個老虔婆！讓她這幾天好好在家等著，章家寡婦說不定這幾天就要生，她倒好！還有心思走娘家！這下可怎么辦才好啊！”

馬婆子她漢子站在籬笆門口也是一籌莫展的樣子，他那婆娘的脾性他早就摸清楚了——別說是今晚去了娘家，早在幾天前，就早已去了娘家。她在那里依舊在接生哩，熟識的人都知道。

這么做，也不過是為了不想給章家那個寡婦接生罷了。

雖然也不喜歡章家寡婦，但看莊老一籌莫展，這馬漢子突然想到了啥，就給他們出了個主意：“我這婆娘估計今晚是回不來了。看你兩這么急，還不如趁早到西邊鄭婆子那去，求求她，或許再趕回去還來得及。”

“那可是在西邊呢！”莊太公不敢相信。

“嗯，可不是嘛，但除了這樣還有別的法子嗎？咱村穩婆就這兩個。”

“唉，也算是我合該要替她多跑兩趟，我也認了。”

“重元，走了！”

莊太公一邊在路上奔波，心里就憂心記掛章婉，章寡婦，你可要挺住啊！

窄小的臥室內，一星燭火緩緩搖曳，映著那個在床上來回翻滾的身影。

原本就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床褥早已被血污打濕，章婉滿身滿臉都是汗，只是一邊捧著肚子一邊咬牙切齒地蹬腿。

重元他們怎么還沒有回來？

而且孩子還生不下來！

雖然她已在系統購買了止血藥，布條，還又自己消毒過了剪子等物。

等要她不要穩婆，自己一個人生，不是強人所難么？

“痛，好痛啊…”她兩條腿岔著，痛的眼前昏花，意識迷糊。

她原本指望著章氏這早已生過一胎的人，這一胎能輕松一點。但好像還是估計的錯了。

就在這樣想著自己一個生也要生下來，頑強抗爭的時候——

門外的大門突然“砰”地一聲被人推開，數個人的腳步聲便慌忙不迭地往屋內趕來。

章婉一聽這使者都來拯救她的聲音，頓時心里一松。也是累過頭，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她驀地眼皮一重，眼前一黑，徑直陷入了昏迷。

哪里有很吵的聲音傳來，像是夾雜了很多男男女女的聲音，甚至有個小孩在悲痛地呼喊的聲音。

她聽見這聲音心中一痛！

幾乎是瞬間，她的胳膊上同時傳來一陣刺痛，她登時睜開眼。

旁邊登時撲上來一個扎個小辮子，淚眼朦朧的男童，趴在她床邊，“娘，娘你終于醒了！”

“嚇死元兒了…”他嗚咽不止。

是重元。

章婉扭頭看去，屋內除了他，還有另外兩個人，花白老者杵著拐杖，雖然看到她醒了，卻依舊沒有放松額間的褶皺，依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她虛弱地笑起來。

他們到底還是回來了。

“既然章寡婦已經醒了，這里就用不著你們了，產室也不是爺們該呆的地方。你們倆趕緊走，這里都有我！”從剛才開始掐了她一把后，就坐在她床腳邊忙碌的中年女人終于開口發話了。

莊老聽見，便硬拉扯著重元出去了。

屋內頓時只剩下她兩個人。

一蘇醒過后，腹中絞痛便又重新攥住了她。鄭婆子看她痛的在床榻上直擰住了棉褥，臉上冒冷汗，雙腳踩住褥子的痛不欲生的樣子，突然含著冷笑將手中已在火上烤的滾燙的剪刀放在一邊。

嘲笑道：“這你就忍受不了了？”

聽見的章婉原本還想讓她把一旁消過毒待用的接生器具都拿過來用上，此時聽到她這番譏誚的話，眼中頓時一寒。

這婆子是什么意思！

鄭婆子招呼門外的重元去燒熱水燙毛巾，轉而便回過頭含著嘲笑望著她，嘲弄地道：“還以為你這生過一次孩子的女人能安穩些，這趟我能不用那么費力，誰知道還是像個生頭一胎的新媳婦一樣。”

章婉聽著更為火光。

她是害怕不假，但早已打了十二分力氣沒有讓它表露出來了。

這婆子又怎么能知道什么？她又明白什么她曾經發生的一切？

“剛才婆子我就已經看過了，你這胎位有些不正，恐怕有點難生。”鄭婆子替她換過毛巾在水盆里清洗，好似隨口一說。

只一句，章婉頓時瞪大眼。

“什么，你說我這胎…”險了嗎？

她以眼神惶恐地問她，鄭婆子便道：“險是險了，若是你生不下來，沒那個毅力，自然是一尸兩命。”

“…”

竟然說一尸兩命。

在這古代，甚至連活下來一個也成奢侈么？

半晌，她終于睜開眼，腹中雖仍絞痛，但她已精疲力竭，啞著嗓子道：“這位嬸子，你能想到有什么好法子…能至少讓我這孩子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