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的黃昏，玄之隊營地。

子夜正在院外練習霸王山海刺，他迎面看到渾身濕漉漉的林江走了過來。

“林江，你是掉水里了嗎？”

林江搖搖頭，并沒有回答。走進屋中、關上門，林江猛地栽倒在地，他的雙腿顫抖著，地面濕了一片。

這兩天，他在瀑布邊刻苦地修煉著青木流水箭。他有時在上游站在湍急的水流中練，有時在下游站在潭中巨石上練，可箭術卻依然毫無進展。

他仔細回想著當年修煉青木流水劍的細節，回憶那種溫潤如玉卻翻手為云的感覺。他能回憶起每個細節，可為什么他的箭就是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呢？

目前來看，自己的箭好像很鋒利，可以洞穿普通士兵的防御，可以給百夫長造成很大困擾。可是，一旦拿來和新都侯譚真的手下、“四靈將”之一納蘭然的烈陽森海箭相比，無疑差了太多。全盛的自己只能勉強躲過一箭，如果納蘭然和自己對決的話，恐怕對方可以輕易地將自己射穿。想到這，林江難免有些心有不甘。不過這種心情并沒有持續太久，他很快就因為過度疲勞而進入了夢鄉。

……

這一日，林江正要出門訓練，就見喬汐從遠處飛速掠來。

她停在院中，邊喘氣邊喊：“玄之隊……集合！”

五個人一字站好，喬汐說：“今天早上接到消息，新都侯譚真帶領一隊人馬，往鄉外的楓林去了。那楓林深處有個很些名氣的亭子，就是是文人墨客喜歡去吟詩作賦的地方，叫‘內觀亭’。我打聽過，這譚真沒有別的愛好，對舞文弄墨倒是很有興趣，他這次一定是去那個亭子游玩。這次是我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我支持！在林子里干掉他，也不枉他這種一肚子墨……壞水的人了。”孫炎露出了獰笑。

“對，是個好機會！”子夜看向柳生，“白羽副隊長的仇可以報了！”

“嗯！”柳生也很開心。

林江卻并沒有過于高興，他掃視著面露喜色的眾人，發現秦瀾投來和自己一樣的目光。

“你確定……沒有埋伏嗎？”秦瀾看向喬汐。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他身邊只有一個‘四靈將’的人，好像是叫……胡六，對吧柳生？”喬汐抓了抓臉頰、問。

“譚真這種精明的人，怎么會帶這么點兵力去游玩呢？這點兵力，我們只用出動四個人就能取其首級了。”

“可能……是空城計吧，讓我們以為他有埋伏，實際上他沒有。”喬汐又抓了抓臉頰，顯然沒有足夠的信心。

林江望著眾人。他征戰多年，惡劣的天氣、沒有按時到達的糧草，種種因素都會讓戰局出現意想不到的變數。對于唾手可得的戰功，他總是非常小心。

“最糟糕的情況會是什么？”

眾人皆是一怔，秦瀾很快回答：“‘四靈將’其他三位并沒有離開，而是緊緊跟在譚真左右。”

“那我們考慮的就不是計劃能不能實現了……我們能安全逃離嗎？”林江直視喬汐。

喬汐漲紅了臉，“我能拖住一個……你們呢？”

“拜托，你是副隊長誒，你對我們的實力都不清楚，我們還打什么？”孫炎雙手抱胸。

“我不覺得我們六個人可以從整容齊全的‘四靈將’里跑掉，就算可以，可能也會有所損傷。所以，除非喬副隊長能帶來有‘四靈將’不在隊伍中的消息，否則我都不會支持我們這次行動的。”

秦瀾點點頭，柳生也向林江投來感激的目光。

喬汐嘆了口氣，“好吧，我再去問問江舵主，看看有沒有其他‘四靈將’的消息。”

不多會，喬汐就跑了回來。她高興地喊著：“集合！最新消息，有兩位‘四靈將’在新都城里執行任務，距離山知鄉至少半天的路程！我們快出發吧！”

……

六人隱蔽在林間，觀察著遠處四角石亭子里的一舉一動。

亭中石桌前坐著兩人，新都侯譚真和縣令龐謀。譚真身邊侍立著一位美人。美人白雪紅袖，在這楓葉林間倒是極為應景。

亭邊，一位青年正來回踱步，他的腰帶前寫著“百”字，此人就是在大荒山下差點取走林江性命的“四靈將”胡六。此時，胡六一邊踱步，一邊觀察著四周，始終保持和亭子的數步距離。

亭外石階下，兩位舞女正在滿地的楓葉上翩翩起舞，那是在皇城里都頗為有名的“落霞曲”。

通往亭子的三條要道，都有著十數名士兵在把守。

較遠處，停著一輛馬車，應該是舞女與美人此行的交通工具。

“子夜，那跳的是什么舞？感覺很美誒。”孫炎碰了碰子夜，子夜搖搖頭。

譚真看上去心情很好，他親自給龐謀斟了一杯茶，問：“來到這山知鄉已經很多天了，賢弟可還適應？”

龐謀接過茶，笑著說：“前幾天天公不作美，沒日沒夜地下雨，屬下還很郁悶。今日游玩，在這遺世的涼亭中細品這醇甘的毛峰、欣賞這楓林的美景，心情頓時變得很好啊。”

“是呀，此番來山知鄉，我特意帶了軒軒，以解思鄉之苦。”譚真對美人輕笑，美人連忙走上來斟茶。

“那好像是……新都縣名伎莫軒軒吧，她放在整個龍谷郡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誒。”孫炎暗自咂舌，被秦瀾狠狠捏了一下。

喬汐揮揮手，六個人慢慢散開，將亭子包圍在了其中。

譚真站起身，在亭中走了半圈。他摸了摸柱子，問：“賢弟，你可知道這內觀亭的來歷？”

龐謀淡淡一笑，“我對佛學略知一二，但對這內觀確實不了解。屬下愿聞其詳。”

譚真轉過身，哈哈一笑，“你可還記得五等淮江侯蕭天啟嗎？他是人中龍鳳，對佛學也有很深的見地。上次我們一路陪同他前往皇城，有一夜我與他秉燭夜談，收獲良多……”

就在譚真侃侃而談時，林江的目光卻忽然停到了那駕馬車上。此次行動，好像每一處環節都是那么地完美，都在告訴他們可以輕易取走譚真的人頭。

可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目前這亭子里外，每個人都沒有問題，唯一可能有問題的只有這駕馬車，這馬車表面上看是兩名舞女和那莫軒軒乘坐的，但實際上呢？那里面會埋伏另一個‘四靈將’嗎？另外三個‘四靈將’嗎？還是……

林江忽然想起了王鋒父親從箭袋中取箭的樣子。“在戰場上，你怎么知道敵人究竟有幾支箭呢？”

他想起了被短暫抓住的金平，想起了柳生口中被劈成兩截的白羽，這馬車里……林江的瞳孔猛然放大，一股駭然從心底瘋狂涌出！